心善的小子1
心善的小?子1
我们那条老街上，有个修鞋铺子。铺主是个姓王的师傅，街坊邻居都叫他“小?子”。这称呼怎么来的，没人说得清。他年纪其实不小了，估摸着得有五十出头，但大伙儿叫惯了，他也笑眯眯地应着。他那双手啊，常年沾着鞋油和胶水的痕迹，指节粗大，可偏偏做起活来，又稳又轻巧。
他的铺子不大，就街角那么一小间，工具摆得满满当当，却总收拾得井井有条。门口常年放着两叁把旧马扎，是给等候的客人准备的。小?子话不多，你递过去一双开胶的鞋，或者磨偏了后跟的皮鞋，他接过来，掂量掂量，眼神那么一打量，心里就有了谱。“能修，”他通常就这两个字，或者“问题不大，放这儿吧。”然后就不再言语，埋头干他的活。
修鞋这营生，赚的是辛苦钱，一针一线，一钉一锤，急不来。可小?子有个出了名的习惯——遇到老人和孩子来修鞋，他收费总是格外便宜。有时候就是象征性地收个材料钱，工费直接就抹了。有相熟的老街坊过意不去，硬要多给，他就把手一摆，在那块油渍麻花的围裙上擦两下，瓮声瓮气地说：“嗐，旧鞋，费不了什么事。”这话里的真诚关怀，听得人心里头暖烘烘的。
我记得有一回，一个外地来的学生模样的姑娘，拎着双掉了跟的长靴，急得眼圈都红了，说这是面试要穿的，下午就得用。小?子正吃着午饭，饭盒搁在一旁，听了也没多问，放下筷子就说：“放这儿，一个钟头后来取。”那姑娘千恩万谢。他呢，仔仔细细地比对颜色，调胶，加固，处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。后来那姑娘来取鞋，问多少钱，小?子报了价，姑娘愣了一下，说比别处便宜一半还多。小?子只是笑了笑，说：“学生娃，不容易。”那姑娘后来面试成没成不知道，但自那以后，只要路过老街，总会朝铺子里望一眼，点个头。
日子里的回响
你说他这生意这么做，不亏吗？街对面开理发店的老李头就常替他操心：“小?子啊，你这心肠太软，这年头，哪样不涨价？就你那胶水、皮料，成本蹭蹭涨，你还老是少收钱，图个啥？”小?子听了，也不争辩，手里磨着鞋底的功夫不停，慢悠悠地回一句：“老李哥，够吃够用就行。修鞋修鞋，修的是鞋，也是个人的急难处。看到人家鞋子好了，走路踏实了，我这儿，”他指了指自己心口，“也挺踏实。”
这话实在，没什么大道理，却透着一种朴素的生活智慧。他的手艺好，人又实在，名声就这么传开了。不仅老街的人来找他，隔了几条街的，甚至有些搬去新区住的老顾客，也宁愿坐几站公交车，把鞋拎过来让他修。他们说啊，不光是图他手艺好，更是觉得在他这儿，心里舒坦。听他敲敲打打的声音，闻着那股熟悉的皮革和胶水味儿，好像心里那些毛躁的边边角角，也能被妥帖地安抚平整。
有一年冬天特别冷，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批厚实的鞋垫，不是卖的。遇到来修鞋的清洁工、送货员，或者他看着鞋底单薄的老人，就顺手塞一双进去，嘴里念叨着：“垫上，暖和。”也不容人推辞。那些鞋垫或许值不了几个钱，但那份悄没声儿的体贴，像冬天的暖炉，不烫手，却持续地散着热。
小?子的铺子没有招牌，但街坊心里都认那块地方。夕阳西下的时候，他收拾工具，把马扎搬回屋里，锁上那扇旧旧的木门。他的背影融进老街的暮色里，普普通通。可你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，那“叮叮当当”的声音又会准时响起，伴随着那种不张扬的、实实在在的善意。这善意不轰轰烈烈，却像他手里的线，细细密密地，把日子和人心，缝补得更加结实耐穿。这大概就是一种生活智慧吧，在方寸摊子间，修修补补，也温暖着来来往往的寻常岁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