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甘寞寂的妈妈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5:56:53 来源:原创内容

不甘寞寂的妈妈

我妈退休那年,家里静得能听见钟摆啃食时间的声音。她坐在沙发上,手里攥着遥控器,一个台换到另一个台,眼神却飘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。我爸悄悄跟我说:“得给你妈找点事儿,不然她要闷出病来。”是啊,操劳半辈子的人,忽然被搁浅在生活的岸上,那滋味比忙还难受。

起初,她尝试过所有“标准答案”。广场舞学了半个月,说音乐太吵,膝盖也疼;老年大学报了书法班,笔墨纸砚摆了一桌子,写出来的字却总嫌“没筋骨”。她叹着气:“怎么别人都能乐呵呵的,就我这么别扭呢?”那些热闹像是隔着一层玻璃,看得见,融不进。我知道,她不是别扭,是还没找到那把对的钥匙。

转机来得偶然。社区搞旧物改造活动,工作人员随口请她去帮忙剪剪布头。谁也没想到,我妈那双握了叁十年锅铲、点了半辈子钞票的手,拈起针线来竟那么灵巧。废弃的牛仔裤腿,经她裁剪缝纫,成了挺括的笔袋;零碎的绸缎布头,在她手里翻飞几下,化作一朵朵精致的胸花。她眼睛里有光慢慢亮起来,像熄灭已久的炭,又被风吹出了火星。

这事儿很快在街坊里传开了。李阿姨拿着孙女扯破的玩偶来,王奶奶带着泛黄的旗袍来,她们围坐在我家客厅,叽叽喳喳像一群燕子。我妈不再是“张师傅的老伴”或“小明的妈”,她们喊她“赵老师”。她教她们怎么藏线头,怎么配色,怎么把岁月的痕迹变成独特的花样。那一针一线缝进去的,哪里是布,分明是被需要的感觉,是悄无声息绽放的活力。

她的“工作室”从客厅茶几蔓延到阳台。家里飘的不再只是油烟味,还有棉布的清香。她开始琢磨更复杂的式样,甚至用旧毛线钩出了整片杯垫,图案精巧得很。我爸打趣:“你这劲头,比当年考职称还足。”她头也不抬地笑答:“那不一样,这是心里头自己长出来的草,挡不住。”这话说得真好,那份内生动力,像春天的草芽,顶开石板也要见到光。

上个月,社区牵线,让她带着几个老姐妹的作品去市文化馆参加一个手工艺小展。开展前一天晚上,我见她把要展出的作品一件件抚平,挂好,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纹路。我站在门口看她,忽然觉得妈妈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那不仅仅是一种忙碌,而是一种扎扎实实的、把根须伸进生活土壤里的存在感。她不再只是谁的谁,她是她自己,一个能用双手创造美、传递温度的人。

昨天吃晚饭时,她说起想教社区里的年轻人做点简单的针线活, “起码扣子掉了能自己缝上,也是个生活趣味。” 她说这话时,语气平稳,眼里却有着年轻人似的跃跃欲试。我爸给我碗里夹了块排骨,慢悠悠地说:“挺好,你这叫老有所为,老有所乐。” 我妈嗔怪地看他一眼,嘴角却是弯的。

窗外的老槐树叶子绿得正浓。我想,妈妈终于不再和那嘀嗒的钟摆较劲了。她的时间,现在有了自己的针脚和纹路,细密地缝进了每一件作品、每一次分享和那越来越亮的眼神里。这份热闹,不是别人给的,是她自己一针一线,从心底里绣出来的。日子还长,她的“作品”,也才刚刚开始呢。

推荐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