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文老师让我趴着背书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21:59:13 来源:原创内容

语文老师让我趴着背书

这事儿过去快二十年了,可每次想起来,耳朵根子好像还能感觉到桌面那股凉飕飕的木漆味儿。

那会儿我念初中,正是天不怕地不怕,又什么都怕的年纪。怕提问,怕考试,最怕的就是语文课上的当堂背诵。我们语文老师姓宋,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,戴副眼镜,话不多,但眼神像能刮掉你心里那点小算盘。他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:每学完一篇要求背诵的课文,下次上课就得随机抽人,站起来,面对全班,一字不落地背。

那天撞上枪口的,是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。头天晚上我抱着书啃了半天,“庆历四年春,滕子京谪守巴陵郡……”背得颠叁倒四,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似的。第二天上课,我心虚得头都不敢抬,心里默念着“别叫我别叫我”。可命运就这么爱开玩笑,宋老师扶了扶眼镜,目光扫了一圈,稳稳地落在了我身上。

“你,来背一下前两段。”
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硬着头皮站起来。教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开头两句还算顺溜,磕磕巴巴地挤了出来。可到了“衔远山,吞长江”,后面是什么来着?我卡住了,脸憋得通红,眼睛死死盯着黑板框,好像答案能从那上面长出来似的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我能感觉到后排同学细微的骚动,那简直比骂我还难受。

就在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,宋老师开口了,声音不高:“你,趴下。”

我懵了,全班同学也懵了。趴下?趴哪儿?怎么趴?

“趴到课桌上,”他指了指我的桌面,“脸朝下,背。”

我完全搞不清状况,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,但在那种威严下,只好慢吞吞地弯下腰,把上半身伏在冰凉的桌面上,脸埋在臂弯里。这个姿势很别扭,视野里只剩下眼前一小片褐色的木头纹理,世界突然变得很小,很安静。奇怪的是,当我隔绝了四周那些好奇的、探究的目光,屏蔽了黑板和窗户,那份让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,反而像潮水一样退下去了一些。

“继续。”老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
我吸了口气,对着桌面,重新开始。说来也怪,那些刚才跑得无影无踪的句子,好像一个个从木头纹路里慢悠悠地浮现了出来。“浩浩汤汤,横无际涯……朝晖夕阴,气象万千……”虽然还是有点断续,但竟然接上了。我趴在那里,看不见老师的表情,也看不见同学的反应,所有的注意力,都只能集中在耳朵听到的自己声音,和脑子里试图组织的文字上。这个被迫的“隔离”,歪打正着地给了我一个喘息的空间。

磕磕绊绊,总算是背完了。我抬起头,脖子有点酸。宋老师没什么特别的表示,只是点点头,示意我坐下。他没解释为什么让我这么做,课后也没找我单独谈话。这事儿就像一粒小石子,在班级的水面上漾开几圈微澜,很快就沉底了。

可我这心里,却一直搁着这块石头。起初是觉得丢人,有点怨气。后来年岁渐长,偶尔回想,才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。他或许早就看穿了我那种在众人注视下,因过度紧张而导致的思维空白。他那看似不近人情的“趴下”指令,粗暴地切断了我对外界反应的焦虑,把我硬生生按回一个只面对自我的、简陋的环境里。桌面是冷的,但恰恰是这份“冷”,让我滚烫发昏的脑子降了温。

专注力这东西,有时候需要逼着自己,从对外界的过度敏感中抽离出来。宋老师用一种近乎物理隔绝的方式,给我上了短暂的一课。他不是让我逃避,而是用一种特别的方法告诉我,当你排除了干扰,心无旁骛地面对眼前的文本时,那些看似艰深的文字,其实是可以被驯服的。

后来,我依然不算一个擅长背诵的人。但每当我需要静下心来,理解一段复杂的文字,或者准备一次重要的发言,感到心浮气躁时,我总会下意识地想找一个能让精神“趴下来”的角落。不是真的趴下,而是给自己营造一个类似当年那种简陋而纯粹的“场”。在这个“场”里,只有我和我要面对的内容。这种笨拙的、原始的学习方法,竟成了我从那位沉默老师那里继承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之一。

如今,我也常常需要阅读和消化大量的文字信息,时代变了,方法多了,但那个下午,趴在桌上对着木头纹路磕磕巴巴背诵《岳阳楼记》的记忆,却像一枚书签,夹在了我对于“如何与文字相处”的那一页里。它提醒我,真正的理解和记忆,往往始于一次屏蔽喧嚣的、向内而求的沉潜。这大概就是一种最朴素的沉浸式体验吧,虽然当时的体验,实在谈不上有多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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