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和两个媳妇》中文
《么公和两个媳妇》中文
村东头的么公,今年七十有叁了。身子骨还算硬朗,就是耳朵有点背,你得扯着嗓子跟他说话。他这辈子没别的,就两个儿子,娶了两房媳妇。大媳妇秀英,是邻村嫁过来的,干活利索,嗓门也大;二媳妇玉芬,是镇上读过中学的,说话轻声细语,主意却正。
这故事,就从这两房媳妇说起。人说“叁个女人一台戏”,这家里两个媳妇,加上个有时明白有时糊涂的么公,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,也免不了有些磕磕碰碰。
先说秀英。她是长媳,过门早,屋里屋外一把抓。每天天不亮就起来,喂鸡、做饭、下地,风风火火。她对么公是实打实地好,早上煮鸡蛋,晚上灌热水袋,从不含糊。可就是一样——性子急,说话直。有时候么公动作慢了,或者东西忘了放哪儿,她嗓门一开:“爹!您咋又乱放哩!”震得窗户纸都嗡嗡响。么公呢,往往只是抬抬眼,嘿嘿一笑,也不知听清没有。秀英是典型的“刀子嘴,豆腐心”,她的好,都落在实实在在的地方,就是少了点弯弯绕绕的细腻。
再说玉芬。她嫁过来晚,在镇上见过些世面,心思也活泛。她不常像秀英那样忙前忙后,但总能发现么公缺什么。么公的老花镜腿松了,她不知从哪找来个小螺丝,轻轻就给拧紧了;么公爱听戏,她能让在城里工作的同学帮忙下载些老段子,存到那个小小的播放器里。她说话慢,总是凑到么公耳边,一句一句地说。可遇到家里大事要拿主意,比如么公的老房子要不要简单修葺一下,她的话在理,大哥二哥往往都愿意听。她的好,像春天的雨,细细的,慢慢的,却能渗到缝里去。
这两种好法,搁在一块儿,时间长了,难免有点比较。村里有些闲人,就爱在背后嚼舌根,说秀英莽撞,说玉芬滑头。话传到秀英耳朵里,她可受不了这个委屈,有回喂猪的时候,把猪食桶敲得哐哐响,对着猪发牢骚:“哼,就知道耍心眼!哪有我这一勺一勺喂出来的实在?”这话,偏巧让路过猪圈的玉芬听去了一言半语。
空气里,好像就有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。
转机出现在去年秋收。么公不小心在田埂上崴了脚,肿得老高。这下可忙坏了两房媳妇。秀英二话没说,蹲下就把么公背了起来,一步一步挪回家,汗水湿透了衣裳。回到家,玉芬已经准备好了冰毛巾和药油,轻轻给么公敷上,又搬来个小凳子,把么公的伤脚垫得舒舒服服。晚上,秀英炖了浓香的骨头汤,一口一口吹凉了喂;玉芬则坐在床边,给么公念报纸上的新鲜事,解闷儿。
么公靠着床头,看看忙得满脸汗的大媳妇,又看看轻声细语的二媳妇,忽然就笑了,慢慢说了句:“我这脚一疼,倒享福了。一个出力,一个用心,都是好孩子。”
这话平平常常,却像把钥匙,咯噔一下,打开了什么。秀英和玉芬对视一眼,都没说话,但手里的活儿,好像更轻快了些。打那以后,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隔阂,不知不觉就淡了。秀英腌了咸菜,会让玉芬拿些回镇上给小孙子吃;玉芬买了什么新鲜吃食,也总记得给大嫂留一份。她们渐渐明白了一个理儿,这孝顺啊,就像过日子,哪有统一的尺子去量呢?有人习惯使力气,有人擅长用心思,路数不同,但那份想让老人好的心,是一样的滚烫。
如今,么公还是那个么公,耳朵依然有点背。但两个媳妇的声音,一个洪亮,一个轻柔,交织在院子里,听着就让人觉得踏实,热闹。这大概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样子吧,不同的色彩调和在一起,才能画出最温暖的人间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