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黄猫入口
小黄猫入口
老张头最近总跟我念叨，说他家那面斑驳的后墙根儿底下，有个“小黄猫入口”。我起初听着直乐，心想这老爷子怕是又犯糊涂了，墙根儿哪来的什么入口，还扯上小黄猫了。
直到那天傍晚，我去给他送药。夕阳把半边墙染成暖金色，就在那堆杂乱生长的狗尾巴草后面，我瞧见了——墙砖脱落了几块，露出个不大不小的洞，黑黝黝的。洞口边上，真蜷着一只小黄猫，毛色脏兮兮的，但眼睛亮得出奇。它也不怕人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，尾巴尖轻轻一摆，然后一扭头，滋溜一下，钻进洞里不见了。
“瞧见没？”老张头不知什么时候拄着拐站到我身后，声音里带着点得意，“那就是入口。它可不是谁都能进的。”我蹲下身，凑近那个洞口。里面吹出来的风，带着一股子陈年旧土和青苔的混合气味，凉丝丝的，倒是把夏末的闷热驱散了不少。我试着把手伸进去，里面似乎比想象中要深，也宽敞些。
这所谓的“入口”，其实是个被遗忘的通道口。老张头说，这房子当年建得仓促，这后面原本是条窄巷，后来巷子被封死了，砌了这面墙，却不知怎么留了这么个隐患，年深日久，砖石松动，便成了这副模样。邻居们嫌它碍眼，有说招蛇虫的，有说堆垃圾的，好几次想喊人来彻底堵上。可老张头死活不同意。
“堵上？堵上可就真没了。”他抿一口茶，慢悠悠地说。他说，这入口有意思。野猫从这里穿行，偶尔还有刺猬偷偷摸摸路过。下雨天，雨水顺着缝隙渗进去，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回响，好像里头有个小世界。更多的时候，它就那么安静地存在着，像这老房子的一道呼吸缝。
我忽然有点明白老张头在执着什么了。我们住的这个世界，方方正正，规规矩矩。门是门，窗是窗，路是路。一切都目的明确，路径清晰。可像这样的“入口”，它不承担任何正经功能，不指向某个确定的房间或街道。它甚至算不上一个“错误”，只是一个偶然存留下来的、无用的缝隙。但正因为它的“无用”，反而有了一种特别的吸引力。它通向的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，而是一种“可能”。
那只小黄猫，就是这“可能”的常客。它从这个入口溜进溜出，把墙内墙外连成了一个它的王国。对于我们这些被规矩框住的大人来说，这个入口更像一面镜子。我们每天经过多少这样的“缝隙”呢？可能是老街转角一处突然凹陷的墙壁，可能是树林里一条被踩得发白、却不知去向的小径，也可能是旧书里偶然翻到的一张陌生字条。它们都是生活中的“小黄猫入口”，静静地待在那里，不邀请，也不拒绝。
老张头不再提堵洞口的事了。有时候，我会看见他搬个小马扎坐在不远处，看着那洞口，一看就是好一会儿。小黄猫有时在，有时不在。在的时候，它会蹭蹭老张头的裤脚，然后消失在黑暗里。不在的时候，那洞口就像一只沉默的眼睛，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。
我开始理解，守护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“入口”，或许就是在守护一点对意外的好奇，对规整生活之外那点“不确知”的容忍。它提醒我们，生活并非处处都是精心设计的大门，总有一些偶然的、野生的缝隙，连着一片小小的、未知的旷野。下次你若在自己日复一日的路径旁，发现一个奇怪的角落，一处无用的缺口，不妨停下来看看。说不定，那里也藏着一个只属于你的“小黄猫入口”，正等着被发现呢。当然，你不一定非要钻进去，光是知道它在那里，或许就挺有意思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