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 一个在下面40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4:16:08 来源:原创内容

一个 一个在下面40

老张蹲在楼下的花坛边,眯着眼,手指头在水泥沿上轻轻敲着。他在数蚂蚁。一只,两只,叁只……蚂蚁排着队,扛着比它们身体大得多的饼干屑,钻进一个小小的土洞里。那洞口黑黝黝的,不知道有多深。老张心里嘀咕:“这一个一个的,忙活半天,都进了这‘下面’了。”他忽然想起自己那间在地下室的工作间,编号正好是叠40。

叠40室,就在这栋居民楼的正下方,往下走四十级台阶。那是老张的“王国”。里面堆满了他捡回来的旧物件:缺了发条的铁皮青蛙、指针停摆的座钟、缠着胶布的老花镜。邻居们觉得他怪,总爱捣鼓这些没用的破烂。老伴在世时也常念叨:“净整这些‘下面’的东西,能当饭吃?”老张只是笑笑,不说话。他心里清楚,有些东西的价值,不在于摆在多高的台面上,而在于它沉到了多“下面”,还能被人一个、一个地找回来,擦亮。

他站起身,拍拍裤子上的灰,慢慢踱回楼道口。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,光线昏暗,空气里有股淡淡的、旧书和灰尘混合的味道。每往下走一步,楼上的车声人语就模糊一分。这感觉挺奇妙的,好像一步一步,从热闹的“上面”,沉进了一个安静的、被遗忘的“下面”。

推开叠40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,日光灯管闪了几下才亮起来。工作台上,摊着他最近在修复的一个老式半导体收音机。外壳裂了,调频的旋钮也丢了。他戴上眼镜,拿起小镊子,从一堆杂乱的零件里,小心翼翼地挑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电容。就是这个了。他得把它焊到正确的位置上。这活儿急不得,得靠手指尖上那点细微的触感,靠眼神里那份专注。一个零件,一个零件地找;一个焊点,一个焊点地接。

这让他想起以前在厂里带徒弟的日子。那时候讲究“传帮带”,技术活都是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,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过。徒弟毛躁,总想一步到位。他就拉着徒弟蹲在机器旁,指着那些复杂的管线说:“你看,这大家伙能转起来,靠的不是最上面那层亮漆,是底下这些一个个的螺丝、齿轮,它们得在自个儿的位置上,稳稳当当地待着。” 那时候,“一个在下面”的,是根基,是本分。

焊锡丝在烙铁头下融化,冒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。电容被稳稳地固定住了。老张舒了口气,靠回椅背上。窗外——如果那扇靠近天花板、布满灰尘的小气窗也能算“窗”的话——透进来一点点朦胧的光。楼上谁家的孩子在练琴,断断续续的音符,隔着楼板,闷闷地传下来,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发出的信号。

他突然觉得,这“下面”四十级台阶的距离,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。楼上的人们,忙着赶地铁、刷手机、追剧,生活是一个接一个快速切换的镜头。而在这里,在叠40,时间像是被调慢了流速。他的工作,就是对抗这种快速的“遗忘”,把那些被潮流抛在“下面”的物件,耐心地、一个一个地打捞起来,让它们重新发出点声音,哪怕很微弱。

收音机最后一块外壳卡扣“咔哒”一声合上了。老张深吸一口气,有些颤抖地打开了电源开关,慢慢转动调谐旋钮。一阵沙沙的噪音后,突然,一个清晰而悠远的戏曲唱腔流淌了出来,填满了这间小小的地下室。是《四郎探母》的片段。那一刻,老张觉得,自己好像不只是修好了一台机器。他仿佛触碰到了时间“下面”的某个脉搏,那被层层覆盖着的,属于过去生活的温度和节奏。

楼上的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。只有收音机里的西皮流水,在这地下四十级台阶之下的空间里,婉转地唱着。老张没动,就这么听着。这一个一个的音符,这一个一个被修复的旧物,还有他自己这大半辈子,似乎都在印证着什么——有些东西,沉得越“下面”,或许反而越有力量,越需要被一个、一个地看见和记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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