婷婷九月
婷婷九月
九月一到，那股子热劲儿就悄悄软了下来。早晨推开窗，风不再是黏糊糊的一团，倒像是一匹洗过的薄绸子，凉丝丝地拂在脸上。这时候，人心里头也像是被这风给滤过了一遍，变得清清爽爽的。我便想起了“婷婷”这两个字。不是人名，是那一种姿态，一种在季节转换当口，不慌不忙、亭亭玉立的样子。
你看路边的栾树，不就是最应景的么？满树黄花，细细碎碎的，开得一点儿也不张扬。可再过些日子，那些花儿就会变成一簇簇粉红的灯笼果，风一吹，沙沙地响，像在说悄悄话。它从夏的浓绿里走出来，往秋的深邃里走去，中间这一段，开几场花，结几串果，不紧不慢的，从容得很。这份从容，大概就是生活里最难得的养分了。
说起生活，日子总是一天赶着一天，忙忙碌碌的，好像后面有鞭子在抽。我们急着赶路，急着收获，常常忘了看一看自己正站在哪个季节里。九月像个温和的提醒者，它用早晚的凉意告诉你：该缓一缓啦。傍晚下楼散步，看见小区的母亲牵着刚放学的孩子，孩子手里举着新发的书本，那股油墨的清香，混着桂花若有若无的甜，飘了好远。这景象平平常常，却让人心里踏实。生活的味道，不就是藏在这些不着急的片刻里么？
我觉着，人得学着给自己留点空白，就像这九月的天空，高高的，蓝蓝的，能装得下好多悠长的思绪。别总把日程表填得密不透风。有时候，什么也不做，就看着光影从阳台的这头挪到那头，看云朵慢吞吞地变换形状，也是一种修复。这种停顿，不是懒惰，是给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松松劲儿。弦太紧了，声音是尖厉刺耳的；松一松，才能弹出舒缓调子来。
前些天路过老街，看见一家旧书店的老板，正把一些受了潮的书搬出来，一本本摊在九月的太阳底下晾晒。他就坐在一旁的小竹椅上，眯着眼，也不玩手机，就那么守着。那空气里，是纸张、阳光和岁月混合的，暖烘烘的香气。我忽然想，我们心里头是不是也有些东西，需要拿出来见见光，通通风？那些积了灰的念头，或是被潮气闷着的旧梦，趁这天气晴好，也该好好晾晒一番了。
九月的美，就在于这份“恰好”。热得恰好，凉得也恰好；热闹的是枝头的果实，安静的是人的心境。它不催你，也不留你，只是大大方方地展开它澄澈的怀抱。你走在这样的时节里，脚步会不自觉地放轻，呼吸会不自觉地变深，好像生怕惊扰了这份天地间的默契。
夜色来得比夏天早了，窗外的虫鸣一声递着一声，叫得格外卖力，仿佛知道这是最后的舞台。泡一杯温热的茶，握在手里，看热气袅袅地升腾，然后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。这日子，就这么过着，挺好。不急着奔向收获的狂欢，也不沉溺于夏日的余烬，就在这婷婷的、立得稳稳的九月里，感受时光本身绵长而温柔的力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