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九爱草
九九爱草
我家窗台那盆绿萝,怕是有些年头了。叶子油亮亮的,顺着架子爬了小半面墙,像个不知疲倦的探险家。我平时忙,想起来才浇点水,可它从来不闹脾气,自顾自地绿着,静悄悄地长。有时候深夜伏案,一抬头撞见那一片沉静的绿意,心里没来由地就踏实了几分。这大概就是人与植物之间,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吧。
这种羁绊,老辈人或许体会更深。我祖母在世时,屋后有个小院,那真叫一个“热闹”。角落里是几丛薄荷,随手掐两片就能丢进搪瓷缸里泡水;墙根下种着紫苏,烧鱼时是绝配;还有一盆长得泼辣的芦荟,谁家孩子烫了手,祖母就利索地割下一截,挤出那清凉透明的汁液来抹上。她不懂什么园艺理论,全凭一双巧手和一份耐心。她常说:“草啊木啊,跟人一样的,你心里有它,它心里就有你。”
现在想想,祖母那代人,是把植物实实在在地“用”进了生活里。那不是观赏,是共生。那份对草木的眷恋,是揉进了柴米油盐、生老病死的日常里的。我们这代人住进了楼房,离土地远了,这份联结好像就淡了。养植物,更多是图个好看,或者净化空气,目的明确得很。但偶尔,当你凝视一片新叶如何蜷曲着舒展,当你发现干涸的土壤里它依然挣扎着冒出一点倔强的绿,那种源自生命本真的感动,还是会悄悄击中你。
这让我想起一个词,叫“生命关怀”。听起来有点大,但落在这些花草上,就具体得很。关怀一株植物,不需要太多言语,就是看见它,照料它,回应它最基础的需求。阳光、水分、合适的土壤。这个过程,慢得几乎凝滞,却有种神奇的力量,能把你从高速旋转的日常里,暂时拽出来那么一会儿。你会不自觉地蹲下来,看看土是不是干了,叶子是不是黄了,心思也跟着沉静下来。这种专注,本身就像一种温柔的治愈。
当然,也不是没有懊恼的时候。我也养死过不少花草。一盆精心挑选的栀子,花苞满枝头,却硬是一个没开,叶子就哗啦啦地掉光了。当时很是郁闷了一阵,觉得辜负了它。后来才慢慢明白,养植物这事,急不得,也强求不来。你得了解它的脾性,是喜阴还是喜阳,是爱水还是耐旱。这就像一个缓慢的对话过程,它用状态告诉你它的感受,你则用调整去回应。错了,失败了,也是一种交流。这份耐心,恰恰是现代生活中最稀缺的东西。
所以啊,“九九爱草”,爱的哪里仅仅是那几片绿叶呢?爱的或许是那种与另一个安静生命建立联结的过程,爱的或许是照料它们时,自己内心被迫慢下来的节奏。在水泥森林里,这一点点鲜活的、生长的绿意,是我们为自己留存的一小片“自然记忆”,一个呼吸的窗口。它提醒我们,生活的根基,或许就藏在最朴素的生命成长里。
窗外的车流声依旧喧闹,但我这方小小的窗台,却自成一片宁静的天地。那盆绿萝又抽出了一条新枝,嫩嫩的,朝着有光的方向试探。我给它浇了点水,水珠在叶面上滚了滚,映着午后细碎的阳光。那一刻,心里什么也没想,却又觉得满满的。这份简单的陪伴,或许就是答案本身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