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志异孽欲狐仙
聊斋志异孽欲狐仙
话说这淄川地界儿,有座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宅子,院墙塌了半边,野草长得比人还高。附近村里的老人,天一擦黑就不让自家孩子往那边凑,问起来,只摆摆手,说那地方“不干净”。可偏偏有个叫柳生的年轻书生,家里穷得叮当响,没地方落脚,硬着头皮搬了进去,想着省下几个房租钱,好专心读书。
头几晚倒也太平,除了风声穿堂过,老鼠窸窣响,没什么异样。柳生点着盏豆油灯,正摇头晃脑念着圣贤书。忽然,鼻尖飘来一股子甜腻腻的香,说不上是花香还是脂粉香,熏得人脑子有点发懵。他一抬头,哎哟,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女子,白衣胜雪,眉眼含情,正抿着嘴冲他笑呢。
柳生心里咯噔一下,这荒宅野地的,哪来的这般标致姑娘?可那女子自称姓胡,是邻村逃难来的,见此处有灯火,特来借宿。她说话轻声细语,眼波流转间,像带着钩子,把柳生的魂儿都勾去了几分。圣贤书上的道理,此刻竟有些模糊起来。
自那以后,胡姑娘便常来。有时带些酒菜,有时只是陪着说话。她似乎无所不知,谈诗论赋,比柳生还强上几分。柳生是越看越喜欢,只觉得这怕是老天爷可怜他寒窗苦读,送来的红颜知己。渐渐地,书也读得少了,心思全系在了那抹白衣身影上。
可日子一长,柳生觉得身子骨不对劲了。原先精壮的一个小伙子,如今动不动就头晕眼花,脸色蜡黄,对着镜子一照,眼窝都陷了下去。他心里犯起嘀咕,莫不是病了?可一见胡姑娘,闻着她身上那越来越浓的甜香,所有疑虑又抛到了九霄云外,只觉得和她在一起便是极乐。
直到有一天,村里一个云游的老道士路过,盯着柳生住的宅子看了半晌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找到柳生,劈头就问:“后生,你印堂发黑,精气亏损得厉害,可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?”柳生起初还不信,支支吾吾。老道士叹口气,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符,不由分说塞给他:“今晚她若再来,你将此符贴于门后,自见分晓。”
柳生将信将疑,晚上胡姑娘来时,他趁其不备,照道士说的做了。刚贴上符纸,就听门外一声凄厉的尖啸,哪还有美人温言软语?分明是野兽般的嚎叫。他战战兢兢从门缝往外看,只见月光下,哪里是什么白衣佳人,一只毛色灰白的狐狸,正人立而起,双眼冒着瘆人的红光,疯狂抓挠着房门,那甜腻的香气也变得腥臊扑鼻。柳生吓得魂飞魄散,瘫坐在地,这才明白自己遇上的,竟是专吸人精元的狐妖。
天刚蒙蒙亮,那狐狸才悻悻离去。柳生连滚爬爬找到老道士,磕头求救。道士随他回到宅子,里外查看一番,在枯井边找到几缕狐毛和一小截断裂的指甲。他摇头道:“这孽畜道行不浅,已深陷情欲孽障。它借人形惑人,贪恋的不仅是精气,更是那一点虚妄的温存。可人与妖,终究殊途啊。” 道士在宅中布下阵法,又给了柳生几剂固本培元的药,嘱咐他速速搬离,潜心读书,莫再起妄念。
柳生后来怎么样了?有人说他病了好一阵,总算捡回条命,从此收了心,考取了功名;也有人说,他偶尔还会对着荒宅方向发呆,不知是后怕,还是念着那片刻的温存。至于那狐仙,有人说被道士收了,也有人说它去了更远的山林,或许,还在寻找下一个能填满它无尽贪嗔痴念的书生吧。这鬼狐精怪的事啊,真真假假,说到底,迷人心窍的,又岂止是妖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