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不安分的探进她的小奶奶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4:16:54 来源:原创内容

手不安分的探进她的小奶奶

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老屋,空气里飘着细微的灰尘,像是时光褪下的碎屑。陈旧的樟木箱开着盖,那股子熟悉的、混合着樟脑和旧棉布的味道,直往人鼻子里钻。我的手,就这么有点不听使唤地,探了进去。

“小奶奶”是我们那儿的方言,说的就是奶奶的母亲。在我这儿,特指我的曾祖母。这个樟木箱,是她的老物件,打我有记忆起,就放在老屋阁楼的角落,像是一个守着秘密的沉默老者。

指尖先触到的,是滑溜溜的缎面。那是一种现在很少见的料子,凉丝丝的,带着岁月的沁意。我轻轻捏住一角,往外一带,是一件水红色的旧肚兜。颜色早就褪得不鲜亮了,边缘绣着歪歪扭扭的荷花和鲤鱼,针脚不算细密,甚至有点笨拙。我妈后来跟我说过,这是小奶奶出嫁前,自己给自己绣的。那时候她眼睛还好,手也稳。

我把肚兜放在一边,手又往里伸了伸。这回摸到个硬硬的、方方正正的东西。掏出来一看,是个铁皮饼干盒子,边角有些锈了,盖子上印着模糊的花鸟图案。这盒子我小时候见过!心里头莫名一跳,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伙伴。我屏住呼吸,小心地揭开盖子,生怕惊动了什么。

盒子里没有什么金银财宝。最上面是一迭用橡皮筋捆好的老照片,黑白的,边角都卷了毛。照片里的人穿着长衫或旗袍,表情严肃,只有一个小女孩,扎着羊角辫,咧着嘴缺了颗门牙,笑得没心没肺。那会是小奶奶吗?我拿近了细看,试图从那张模糊的小脸上,找出她后来几十年风雨人生的影子。

照片下面,压着几张泛黄的信纸。纸张脆得仿佛一碰就要碎开。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,上面的字是竖排的,毛笔小楷,清秀工整。开头写着“吾妻芳鉴”。是我曾祖父写的。信里的内容很平常,问收成,问父母身体,嘱咐天凉添衣,末尾说“归期约在腊月,盼团圆”。落款的年份,算起来正是战乱的时候。就这么一封普通的家书,隔着快一个世纪的光阴,我好像能看到煤油灯下,小奶奶一遍遍读信的样子。那时的等待,该有多重啊。

再往下翻,是一个小小的布包。解开系着的细绳,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头发,细细软软的,已经失去了光泽。旁边还有一颗乳牙,小小的,白白的。这大概是我父亲的,或者是我姑姑的?小奶奶竟然把这些都收着,像收着最珍贵的宝贝。这种细腻的珍藏,和她平日里那个利落干练、甚至有点严厉的老太太形象,有点对不上号。

箱底还有几枚旧时的铜钱,一个顶针,半截断了齿的木梳。我的手在这些物件里慢慢拂过,指尖传来的触感各异,凉的,滑的,糙的。这哪是一个旧箱子啊,这分明就是一个人,一个普通中国女人,浓缩了一生的情感匣子。这里有她对婚姻的懵懂期待(那件肚兜),有战乱年代里对丈夫平安归来的悬心(那些家书),更有她对儿孙辈最朴素的疼爱与牵挂(那缕头发和乳牙)。

阳光不知什么时候移了位,阁楼里暗了一些。我把东西一样样,照原样放回去。水红肚兜,铁皮盒子,脆黄的信纸,小小的发束。每放回一样,就好像轻轻合上了一段往事。那股子樟脑混合旧物的气味,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度。

手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,心里头满满的,又空空的。满满的是好像一下子装进了好多年的故事,空空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怅惘。小奶奶走了快十年了,我记忆里的她,总是穿着藏青色的褂子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坐在门口剥豆子。我从没想过,她也曾是个会对镜绣花的姑娘,是个会捧着家书落泪的年轻妻子,是个会把孙儿掉落的乳牙偷偷藏起来的老人。

阁楼安静极了。我合上樟木箱的盖子,听见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很清脆。这箱子,还有里面的东西,大概又会安静地待上许多年,等待下一个偶然的午后,一双不安分的手,再次轻轻探入,打捞起一段沉静如水的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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