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嫁柳家第一集
高嫁柳家第一集
梧桐巷的早晨，总是从巷口那家豆浆铺的蒸汽开始的。苏婉提着竹篮，低头快步走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。篮子里是昨晚赶工到叁更的绣活，得赶在开市前送到锦绣坊去。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藕荷色衫子，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，可穿在她身上，偏偏有种清凌凌的韵味。街坊邻居瞧见她，都忍不住多看两眼，心里叹一句：这姑娘，生得真是好模样，可惜了，托生在这么个人家。
苏家从前也算体面，父亲是个秀才，开过蒙馆。可自打父亲病逝，家里就像抽了脊梁骨，迅速垮了下来。母亲体弱，弟弟年幼，一家的担子，不知不觉就压在了苏婉单薄的肩上。她没抱怨过，只是接的绣活越来越多，眼里的神采却越来越淡。直到那天，锦绣坊的周娘子一边验着绣品，一边似无意般提起：“柳家老太太下月做寿，想寻个手艺顶尖的绣娘，专绣一幅松鹤延年的屏风。工钱嘛，自然是极丰厚的。”
柳家。这城里谁不知道柳家？那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，几代官宦，深宅大院立在城东，寻常人连门口那对石狮子都不敢多瞧。这活儿是个机会，也是个烫手山芋。绣好了，或许能得些赏识；若有一星半点差池，恐怕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。苏婉捏着衣角，指尖微微发白，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：弟弟进学堂的束脩还欠着，母亲的药也不能断……她抬起头，声音轻轻的，却很清楚：“周娘子，这活儿，我接。”
进了柳府，苏婉才真切体会到什么是“侯门深似海”。她被人领着，穿过一重又一重的月亮门，回廊曲折，花木幽深，连走路的丫鬟小厮都脚步轻悄，目不斜视。她被安置在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里做活，除了送饭的婆子和偶尔来查看进度的管事妈妈，几乎见不到旁人。她心无旁骛，把所有心思都倾注在那幅屏风上。她知道，这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。
那天午后，她正对着光，比配一根极细的金线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，不是往常送茶的丫头。一位穿着宝蓝色绸缎褂子的老嬷嬷走了进来，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公子。那公子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衫，身姿挺拔，手里随意把玩着一柄折扇，并未打开。他目光先是落在屏风上，停留片刻，眼中掠过一丝讶异，然后才转向站起身、垂手立在一旁的苏婉。
“这位是府里的叁少爷。”老嬷嬷语气平淡地介绍。苏婉赶忙福身行礼，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。她没敢抬头，只看见那双一尘不染的青色锦靴停在几步开外。
“这鹤的眼睛，倒是绣得颇有神韵。”声音清朗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柳叁少爷走近了些，似乎细细端详起她的绣品。屋里很静，只有窗外隐隐的蝉鸣。苏婉能闻到一股极淡的、清冽的松柏香气，不知是从他身上，还是从窗外飘来。她屏住呼吸，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。
“用的是‘滚针’和‘施毛针’掺着的法子？”他忽然问。苏婉一怔，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内行的话，低声答了个“是”。
“难得。”柳叁少爷留下这么两个字，便转身出去了，像一阵偶然拂过的风。老嬷嬷看了苏婉一眼，那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，也跟着走了。
厢房里又恢复了寂静。苏婉慢慢坐回绣架前，拿起针，指尖却有点不稳。那幅华美精致的松鹤延年图在她眼前微微晃动着。刚才那一幕，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，漾开几圈涟漪，很快又没了痕迹。可她心里知道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这深深庭院，看似平静无波，可方才那短暂的交集，或许只是一个开始。她这条原本沿着梧桐巷缓缓流淌的小溪，似乎不经意间，被一股巨大的暗流轻轻牵扯了一下。往后是福是祸，她看不清，只能握紧手里的针，把眼前这只鹤的羽毛，绣得更扎实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