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桌的两只大兔子在衬衫里 抖来抖去
同桌的两只大兔子在衬衫里抖来抖去
高二刚分班那会儿,我和老陈成了同桌。老陈不老,就是人长得着急了点,又总爱穿些松垮垮的衬衫,整个人往那一坐,像颗发了蔫的卷心菜。可这颗“卷心菜”有个挺特别的习惯,总爱在衬衫里头揣点东西。
起初我也没太在意。直到有天上午数学课,老师在黑板上演算一道立体几何,教室里静得只剩下粉笔的嗒嗒声。我正犯困呢,余光就瞥见老陈那边,他那件灰格子衬衫的胸口位置,忽然动了一下。不是风吹的,也不是呼吸的起伏,是实实在在地,鼓囊囊地,从左到右那么一抖。我眨眨眼,以为自己眼花了。
可没过几分钟,它又动了。这回更明显,像是里头藏了活物,不安分地顶起布料,颤巍巍地晃悠。我的困意瞬间跑得一干二净,脑子里蹦出个荒唐的念头:这……莫非是两只兔子?这念头一出,我自己都想笑。但眼睛却像被钉住了,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动静走。
老陈自己呢,浑然不觉。他一只手撑着下巴,眉头紧锁盯着黑板,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,隔着衬衫,轻轻按了按那“鼓捣”的地方。那动作很轻,带着点安抚的意味。就在他手指按下去的瞬间,那两团鼓囊的东西,很配合地、同步地,又抖了一小下。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。
这“奇观”很快成了我枯燥课堂里唯一的乐趣。我像个不入流的侦探,开始偷偷观察。我发现这“兔子”抖动的规律。老陈思考难题时,它们动得慢,像在跟着他的思维一块儿转悠;老陈紧张时,比如被老师点名,它们就抖得急,仿佛也跟着心跳加速;最有趣的是老陈跑完操回教室,气喘吁吁地坐下,好家伙,那衬衫里头简直是开了锅,此起彼伏,热闹非凡。
这秘密我没跟任何人说,说了也没人信。但我心里痒得不行,好奇心像春天的野草,一个劲儿往上窜。老陈到底在衬衫里藏了什么宝贝?
谜底揭开是在一个周五的大扫除。我们俩被分到擦窗户,老陈踮着脚去够高处的玻璃,那件旧衬衫的扣子本来就不牢靠,被他这么一抻,“啪”一声,最上面那颗竟崩开了。他“哎哟”一声,手忙脚乱地想掩住。
就在那一瞬间,我看清了。哪有什么活兔子啊。衬衫里头,贴着胸口,缝着两个鼓鼓囊囊的、洗得发白的旧布袋,布袋口用粗线绳勒着。因为刚才的动作,其中一个布袋松了些,露出了里面东西的一角——是半块干硬的馒头,还有几本卷了边、塞得紧紧的小册子。
老陈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,慌忙背过身去系扣子,嘴里含糊地嘟囔:“家里远……中午不回去,带点干粮……这几本参考书,课间翻翻方便……”
我愣在原地,先前所有对于“活兔子”的奇幻想象,“啪”一声,像肥皂泡一样碎了。原来那生动的、仿佛有生命的抖动,是冷硬的馒头和单薄的书页,随着一个少年身体的每一次呼吸、每一次心跳,在旧布袋里碰撞、摩擦。原来那让我琢磨了好几个星期的“不安分”,只是一个家境清寒的同桌,为自己准备的简陋午餐和全部的学习指望。
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见过那“两只大兔子”抖动了。或者说,它们依然每天在抖,只是在我眼里,彻底变了模样。那松垮衬衫下的动静,不再有任何神秘的趣味,它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、具体的东西。我甚至能想象出,那冷馒头蹭着胸膛的粗糙感,和书本边角偶尔硌到的微痛。
后来,我偶尔会从家里多带一个苹果,或者一盒牛奶,用最不经意的口气说:“嗨,老陈,帮忙解决一下,我妈非得塞给我,撑死了。” 他会推辞,但最终总是接过,小声说句谢谢,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,也放进那两只“大兔子”的怀里。
衬衫里的秘密不再是兔子,而是一个少年沉默的、努力活着的重量。它随着青春的脉搏,一直在那儿,朴素地,真实地,抖来抖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