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吃了儿的精华
我吃了儿的精华
这事儿说起来，还真有点不好意思。上周末，儿子从大学城回来，书包一甩，神神秘秘地从里头掏出个玻璃罐子，献宝似的捧到我面前。罐子里是些粘稠的、琥珀色的东西，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“妈，这可是我亲手做的，柚子蜜，熬夜熬了好几个钟头呢！”他脸上挂着汗，眼睛亮晶晶的，那神情，跟我记忆中他第一次递给我那张皱巴巴的满分考卷时，一模一样。
我拧开盖子，一股清冽又带着微苦的柚子皮香气扑鼻而来，混着蜂蜜的甜润。我用小勺挖了一点，含在嘴里。初时是蜜的甜，很快，一丝属于柚子特有的、清爽的微涩在舌尖化开，最后留下的，是满口回甘。这味道，层次分明，绝不是超市里那些甜得发腻的货色能比的。
“怎么样？”儿子凑近了问，有点紧张。我点点头，没多说，心里却像被这罐柚子蜜给糊住了，暖烘烘，又沉甸甸的。我尝到的，哪里只是一罐蜜啊。我尝到了他笨拙削柚子皮时可能划到的手指，尝到了他在宿舍小电炉前守着咕嘟冒泡的小锅时的专注，尝到了他算计着生活费买下那瓶上好蜂蜜时的心疼，更尝到了他那份“想为家里做点什么”的、羞于直说的心意。这份心意，才是这罐蜜里最珍贵的精华。
我忽然想起他小时候，霸道得很，什么好吃的都要抢第一口，最爱吃鱼脸颊上那一点点嫩肉，我总是笑着夹给他，说自己不爱吃。如今，角色好像调换了。他把这罐凝聚了时间、心思和汗水的“精华”，小心翼翼地捧给了我。这感觉挺奇妙的，好像我们之间那种单向的哺育，不知不觉间，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回响。
那天下午，我就着这柚子蜜喝了好几杯水。每一口，都品得格外仔细。这味道让我明白，所谓父母的收获，往往不在遥远的未来，不在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刻，而就藏在这些琐碎、平常、甚至有点笨拙的“反哺”里。它可能是一罐手工蜂蜜，可能是一通问你天气变化的电话，也可能是他忽然理解了你过去某一句唠叨时的沉默。
这些东西，看起来微不足道，却是孩子从自己的人生里，一点点萃取出的、最纯粹的善意与爱，是真正的情感滋养。我们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给他们，殊不知，当他们开始尝试着，把自己的“最好”分给我们时，那份量，足以让一颗心变得无比柔软。
罐子里的蜜，一天天见少。我吃得很省，每次只挖一小勺，仿佛这样，就能把这份滋味留得更久一些。我知道，很快这罐子会见底，儿子也会回到他的忙碌中去。但这罐“精华”的滋味，它带来的那种饱满而踏实的情感连接，已经实实在在地，落在了我的心底，成了我往后日子里，可以反复回味的、一点温暖的甜。
下次他再问我味道如何，我大概还是不会说太多夸赞的话。可能只是拍拍他的背，说一句：“臭小子，手艺还行。”然后，转身给他做一桌他爱吃的菜。有些东西，不用都说出来，都在这一来一往的寻常日子里了，不是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