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看你把水喷得到处都是
你看你把水喷得到处都是
厨房里又传来儿子的笑声，混着哗啦啦的水声。我走过去一瞧，得，洗个手的功夫，洗手池周边台面跟下过雨似的，他的袖子也湿了大半截。那句“你看你把水喷得到处都是”几乎要脱口而出，可看着他玩水时那亮晶晶的眼睛，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
这场景太熟悉了。我小时候，我妈大概也这么念叨过我。那时候觉得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水，是魔法，手指一堵，水花四溅，能创造出各种角度的喷泉，好玩极了。至于台面上的水渍？那根本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。可如今角色互换，我成了那个皱着眉头，心里盘算着又要擦半天的人。这份从“玩家”到“管家”的转变，悄无声息，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看待同一件事的眼光。
我们好像总是容易掉进这种“视角的局限”里。站在自己的位置上，看到的全是对方制造的“麻烦”，却忘了退一步，看看这“麻烦”背后是什么。孩子眼里，那是探索世界的乐趣，是水流冲击皮肤的奇妙触感。我们眼里，那是额外的家务，是地板可能被打湿的风险。谁都没错，只是我们各自被当下的角色和需求给框住了。
这事儿往大了想，生活里好多争执，不都跟这“喷得到处都是的水”差不多么？伴侣用完东西没归回原处，你觉得他添乱，他觉得你苛刻；工作上同事对接有点滞涩，你觉得对方不上心，对方可能正被别的急事缠得焦头烂额。我们太容易盯着那“喷溅的水渍”——也就是结果和表象，而忘了去理解那个“握着手龙头的人”当时所处的状态、他的意图，甚至他的快乐。
我拿了块干抹布，走过去。儿子有点警觉地看着我，以为我要制止他。我却把布递给他：“来，魔法师先生，试试看，能不能用你的魔法把这场‘雨’变消失？”他愣了一下，然后兴奋地接过去，开始笨拙而认真地擦拭台面。虽然擦完我大概还得返工，但至少，他没有觉得探索的乐趣被粗暴地打断，也懵懂地开始接触“边界感”这个词的浅层含义——你的快乐，尽量不要给别人带来大的困扰。
这事儿让我琢磨了好一会儿。边界感这东西，真不是竖一道冷冰冰的墙，上面写着“禁止靠近”。它更像是一种动态的、温柔的协商。就像此刻，我默许了他一点玩水的自由，他则尝试着为这自由带来的小混乱负责。我们在试探中，找到彼此都舒服的那个点。强硬地吼一句“不准！”，固然立竿见影，却也关上了一扇他感受物理世界和责任共担的门。
擦完台面，他举着湿了一小片的袖子给我看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我也笑了，捏了捏他的鼻尖。那滩水渍是消失了，但我想，有些比水渍更重要的东西，或许刚刚才被我们共同擦拭出来，变得清晰了一点。生活嘛，就是由一个又一个这样“喷得到处都是”的微小现场组成的，处理它们的方式，藏着我们为关系定下的温度。
窗外阳光很好，照在还有点水痕的台面上，亮晶晶的，竟然有点好看。我忽然不那么着急把它完全擦干了。留一点痕迹，好像也不错，那是生活正在活泼进行着的证据。至于下次他会不会又“喷得到处都是”？谁知道呢，到时候再说吧。至少现在，我们都有了一点新的心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