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花女郎
花花女郎
巷子口新开了家小花店，店主是个年轻姑娘，大家都叫她阿花。她的店不大，十来平米，却总让人挪不开眼。不是那种精致到让人不敢靠近的玻璃花房，相反，有点乱。水桶挨着墙角，各色花枝斜插着，地上偶尔散落着修剪下的叶子和花瓣。可偏偏是这份乱，透着股蓬勃的生命力，像春天来不及收拾的田野。
阿花和她的花很像。她常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裙，身上沾着点泥土痕迹，头发随意挽着，几缕碎发落在颊边。她不太像生意人，不怎么会吆喝，客人来了，常常是抬头笑笑，又低头侍弄手里的花。但你若问她，这玫瑰怎么垂头了，那绣球该如何养护，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，眼睛亮亮的，能跟你说上半天。她手里出来的花束，也带着她的风格，不那么规整，却有种野趣盎然的美。
有段时间，我工作不顺，心情灰扑扑的，下班路过她的店，总忍不住慢下脚步。那天，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去，说想买点能让人心情好的花。她正在给一束洋桔梗做最后的整理，手上动作没停，只是侧头想了想。“心情不好啊……那别买那些娇气的。”她指了指角落里几盆其貌不扬的绿色植物，“你看那个，叫‘碧玉’，皮实，给点水就能活。看着它一点点抽新叶子，那个过程，挺治愈的。”
她的话很朴实，没什么大道理。我最终没买碧玉，而是抱走了一小盆薄荷。她说，叶子可以掐来泡水，清清凉凉的，醒神。那盆薄荷，后来就在我的窗台上安了家。我学着阿花的样子，不把它当什么精致物件，干了浇水，偶尔晒晒太阳。它果然长得疯快，很快就需要分株。掐一片叶子揉开，那股清冽的香气弥漫开来时，心头那份郁结，好像真的被冲淡了一些。
我开始留意阿花和她的客人们。来这儿的，有买惯昂贵花礼的西装男士，最终被她推荐了一把带着露水的乡野雏菊；有想给女朋友惊喜的羞涩男孩，她帮着配了一束不贵却别致的小蔷薇，还细心教他如何保水。她似乎有种魔力，能让花儿和人，都褪去一层不必要的包装，露出本真自然的那一面。这大概就是一种独特的“自然美学”吧，不刻意，不雕琢，尊重每一株植物本来的样子，也让接近它的人，不自觉放松下来。
有天傍晚，雨下得突然。我跑进她店里躲雨，见她正对着一大把有些萎蔫的芍药发愁。那是前一天没卖完的，花瓣边已经起了褶。“可惜了，”她喃喃道。我本以为她会扔掉。却见她拿起剪刀，咔嚓几下，剪去冗余的枝叶和破损的外瓣，又换了矮胖的玻璃瓶，把花儿低低地聚拢插好。一番摆弄，那束芍药竟有了一种颓靡又热烈的美，像一场盛大宴会后微醺的美人。她摆在了柜台一角，暖黄的灯光一照，成了最特别的风景。雨停时，那束花被一个同样淋湿了裙角的姑娘欢欢喜喜买走了。
我看着阿花沾着水珠的侧脸，忽然明白了点什么。我们总在追逐“绽放”的耀眼时刻，害怕枯萎，讨厌瑕疵。可阿花和她的花儿告诉我，生命的每一程都有它的看头。含苞是期待，盛放是欢歌，就连那将谢未谢的模样，也自有其动人的故事。她打理的何止是花，更像是在打点一种生活态度。
如今，我窗台上的植物多了好几盆。我还是会去阿花的店里，有时买把花，有时就只是站着看看。那个小小的、有点凌乱的空间，像一个充满生命力的驿站。它不教你如何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，却悄悄提醒着你，或许可以像一株植物那样，找到自己的土壤，按照自己的节奏，真实地、自在地生长。这或许就是阿花和她的花儿们，最动人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