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女人牲生活贬顿
老女人牲生活贬顿
巷子口那家裁缝铺的玻璃,总蒙着一层洗不净的灰。王姨就坐在那后面,踩着那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,嗒嗒嗒,声音像下雨,又像时钟在走。她今年六十叁了,街坊都叫她王姨,或者干脆喊“裁缝阿姨”。她自己呢,好像很久没听过自己的名字了。
“生活嘛,不就是这么回事。”她常这么跟来改裤脚的年轻人说。手上的活计不停,针线走得又稳又直。她的生活,也像这条线,一眼望得到头。早晨六点起床,给老伴煮粥,打扫铺子,开门迎客。活儿不多,但零碎。改个腰身,换个拉链,锁个边。来的都是老主顾,聊的也是老话题:菜价,天气,儿女。
女儿在省城安了家,上次回来还是过年。给她买了部智能手机,教她怎么看视频。王姨学得慢,手指头总是不听使唤,戳不准那个小小的图标。女儿有点急:“妈,你看这多清楚,贬顿的,高清!”王姨眯着眼看屏幕里花花绿绿的人影,是清楚,连人家脸上的痣都看得见。可她心里嘀咕,再高清,里头的人能出来陪我说句话不?
她把手机放在缝纫机旁边,偶尔响一下,多是流量用完的提示。那手机对她来说,像个精致的陌生世界,太亮了,也太吵。她更习惯听缝纫机的嗒嗒声,熨斗熨过布料时“嗤”的一下,还有隔壁茶馆隐约传来的麻将声。这些声音扎实,摸得着。
那天下午,阳光斜斜地照进铺子,灰尘在光柱里跳舞。没什么客人,王姨有点犯困。鬼使神差地,她拿起了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半天,点进了一个视频软件。算法推给她的第一个视频,就是一个女人在腌酸菜。那女人看着比她年纪还大些,在东北的院子里,用大石头压着满缸的白菜,手冻得通红,却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。王姨一下子就看住了。
“嘿,这法子……跟我妈以前弄的不太一样。”她不知不觉念叨出声。接着,她又看到了织土布的阿婆,做竹编的老爷子,在自家小院唱戏的退休阿姨……屏幕里的他们,头发花白,皱纹深刻,手粗粝得像老树皮。可他们眼睛里有点东西,亮晶晶的,王姨很熟悉,那是她踩缝纫机、做出一个特别合身的盘扣时,眼里会有的光。
那是一种专注,一种“手艺活”带来的踏实。王姨忽然觉得,手里这个冰冷的机器,好像透出了一点点温度。她不是在看“别人的生活”,她是在无数个相似的皱纹与年轮里,照见了自己。她的生活,不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“手艺活”吗?一日叁餐,缝缝补补,打理这个家,经营这个小铺,几十年如一日地“编织”着日子。这日子,谈不上多精彩,却一针一线,密实得很。
老伴散步回来,看她对着手机发呆,笑她:“咋的,也学年轻人‘刷剧’啦?”王姨抬起头,笑了笑,没说话。她关掉手机,站起身,走到布料架子前。手指拂过一匹藏青色的棉布,厚实,微微粗糙的触感。她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,想给老伴做件中式对襟褂子,要盘那种最复杂的云纹扣。
嗒嗒嗒……缝纫机又响了起来。声音还是那个声音,但王姨觉得,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松动了一点。高清的世界里,那些鲜活的老年生命,像一面镜子,让她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这方寸天地。生活或许没有变得不同,但看待生活的眼神,似乎多了一点清晰的意味。窗外的光,挪了一寸,照在未完成的衣料上,那藏青色,显得愈发沉静,也愈发厚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