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老人电梯里二进宫
两个老人电梯里二进宫
老李头和老伴儿拎着两袋刚买的菜,站在电梯门口,相视一笑。这笑里有点无奈,又有点默契——他们这是今天第二回进这电梯了。早上八点一趟,去买菜;现在十点半,又得上去。为啥?老李头一拍脑门:“嗨,钥匙落屋里了,燃气灶上还坐着半壶水呢!”老伴儿白他一眼,没吭声,手指头却把电梯按钮按得啪啪响。
电梯缓缓上行,轿厢里就他俩。不锈钢墙面映出两张皱巴巴的脸。老李头盯着跳动的数字,忽然冒出一句:“这日子过得,跟这电梯似的,上上下下,净折腾。”老伴儿“噗嗤”乐了:“可不嘛,年轻时上下班,老了上下楼。现在倒好,一天能‘二进宫’。”
“二进宫”这词儿,用在这儿挺逗。老李头想起年轻时在厂里,有个工友手脚不干净,被逮进去两回,大伙儿背后都这么叫他。如今自己为了一把钥匙,也落个“二进宫”的名头,心里头怪不是滋味。可转念一想,这能怪谁呢?年纪大了,记性像漏了的筛子,刚放下东西,转身就忘。
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下,进来个穿校服的孩子,戴着耳机,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得飞快。孩子没看他们,他们也没出声。狭小的空间里,叁代人各怀心事。老李头忽然觉得,这电梯像个时间盒子,装着不同节奏的人生。孩子的世界快进着,他们的呢,像是被按了慢放,还总卡壳。
“慢放”的日子,细节就被放大了。老伴儿碰碰他胳膊,压低声音:“你闻闻,我身上是不是还有韭菜味儿?早上那捆韭菜,可真是鲜灵。”老李头真凑过去闻了闻,点点头。其实啥也没闻着,但他知道老伴儿在意这个。人老了,怕身上有“老人味”,怕招人嫌。每次出门,她都把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,头发梳得一丝不乱。这是一种倔强的体面。
钥匙忘带,壶还坐着水,这事儿说起来挺悬。可老李头心里有底,楼下门卫老张那儿有备用钥匙。他们这栋楼的老住户,好几家都在老张那儿放了备用钥匙。这不是什么正式约定,就是一种老街坊之间的托付。托付的是一把钥匙,也是一份安心。这种邻里间的微末信任,如今稀罕得像老古董。
到了家门口,果然,老张已经拿着钥匙上来了,正瞅着他们家猫眼琢磨呢。“听见水响有点不对劲,估摸着你们又得回来。”老张笑着把钥匙递过来。开门,冲进厨房,壶里的水刚好蒸干,壶底“滋滋”响着,冒出一缕白烟。险得很!老伴儿抚着胸口,长长舒了口气。老李头却看着那缕消散的白烟,愣了一会儿神。
这“二进宫”,进的不是牢房,是生活本身设下的小小关卡。年轻时觉得天大的事,现在看看,也就是壶水烧干、钥匙忘带。可这些琐碎里头,藏着老年人最真实的困境——记忆的不可靠,身体的迟缓,还有那份不愿给人添麻烦却又不得不求助的微妙心情。
中午,老两口坐在餐桌前,吃着早上买的、差点酿成“事故”的菜。阳光透过窗户,照在热腾腾的饭菜上。老李头给老伴儿夹了一筷子青菜,忽然没头没脑地说:“下次,咱把钥匙串个绳,挂脖子上。”老伴儿笑了:“那不成小孩儿了?” “小孩儿就小孩儿呗,”老李头嚼着饭,含糊地说,“能顺顺当当出门、回家,当回小孩儿也挺好。”
电梯还会上上下下,这样的“二进宫”保不齐还会有第叁回、第四回。但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的么?在遗忘与记起之间打转,在麻烦别人和自己硬扛之间找平衡。那电梯轿厢光滑的墙壁上,映照出的不只是两张苍老的脸,还有数十年风雨同舟养成的、无需多言的默契。壶没烧穿,家没出事,这日子,就还能稳稳地过下去。至于记性嘛,忘了就忘了,只要还记得回家的路,记得身边坐着谁,也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