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美老王
欧美老王
咱们小区有个老王，不是隔壁那个，是住西头那栋的。老王的儿子前些年去了欧洲，后来在美国也待过一阵，这“欧美老王”的名号就这么叫开了。平时在楼下花园遛弯，大伙儿都爱凑过去跟他唠几句，不为别的，就为听他讲讲儿子在那边的事儿，新鲜。
老王这人吧，说起儿子，眼神就发亮，可话里头又总带着点说不清的味儿。他说儿子在硅谷那会儿，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，半夜叁更开视频会议都是常事。那边讲究个“弹性工作”，听着挺美，可弹性来弹性去，时间全弹没了。老王挠挠头，叹了口气：“你说这高科技，是把人连一块儿了，还是把人捆得更紧了？我有时候琢磨，他那手机一响，人就跟上了弦似的，这算个啥自由？”
他跟我们讲过一个事儿，印象特深。说有一年感恩节，儿子好不容易飞回来，一家人围坐一桌，菜刚上齐，儿子手机就嗡嗡响个不停。一顿饭的功夫，他起身接了叁次工作电话，回了几十条信息。老王老伴儿当时没说话，默默把凉了的菜又拿去热了热。老王说，那一刻他觉着，儿子人坐在跟前，魂儿好像还飘在太平洋那头公司的格子间里。这种“数字生活”，把人的日子切得零零碎碎。
后来他儿子从美国又搬去了北欧，说想换个活法。这回好，节奏是慢下来了，可新的“文化隔阂”又来了。那边人安静，邻里之间保持着友好的距离，周末就钻林子里、湖边去，很少扎堆热闹。儿子倒是适应了，可老王视频时看着那边冬天下午叁点就黑透的天，心里头空落落的。他跟我比划：“咱这儿楼下多热闹，下棋的、带孩子的、聊天的。他那头，好山好水，可也……好寂寞啊。这人与人之间，是不是离得远了，那份热乎气儿就难找了？”
老王现在不太爱炫耀儿子赚多少钱、在哪儿高就了。他更常念叨的，是儿子小时候缠着他去河边钓鱼，一蹲就是一下午；是一家人挤在旧房子里，看着小电视吃西瓜，吵吵嚷嚷的夏天。他说那些看得见摸得着、带着体温和吵闹声的日子，现在想起来，咋就那么踏实呢。
我们这些听众，也跟着老王的话头，一会儿飘到地球那头，一会儿又落回小区这水泥地上。大家似乎都咂摸出点意思来：这世界变得是真快，信息秒传万里，视频一键接通，可有些东西，好像反而走得更慢了，甚至弄丢了。那种安心的、不被打断的相处，那种不需要翻译的、热腾腾的情感交流，在越来越精巧的“数字生活”里，倒成了稀罕物。
散了的时候，老王背着手往家走，夕阳给他拉出长长的影子。他嘴里还轻声嘀咕着，像是说给我们听，又像是自言自语：“甭管啥好地方，人过得舒心，脚踩在地上是实的，心里头是满的，那才是家吧。” 这话挺朴素的，可落在耳朵里，沉甸甸的。我回头看看小区里渐次亮起的灯火，窗户里晃动着做饭、吃饭的人影，忽然觉得，老王这家长里短里琢磨的，或许正是咱们很多人心里头，那份隐隐约约的惦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