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男孩喜欢八尺大人打扑克
小男孩喜欢八尺大人打扑克
这事儿说来有点怪。我们胡同里有个小男孩，叫小豆子，七八岁年纪，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。可他最近迷上的玩意儿，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——他特别喜欢看八尺大人打扑克。
您可别误会，这“八尺大人”不是什么都市传说里那位。说的是我们胡同口便利店老板娘，姓池，因为个子特别高，得有一米八几，街坊们都半开玩笑地叫她“八尺”。她平时就爱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，跟几个老邻居打扑克消遣。
小豆子怎么就迷上这个了呢？起初大家也觉得稀奇。那扑克摊子，平时围着的都是些退了休的大爷大妈，突然冒出个毛头小子，搬个小马扎，两手托着腮帮子，目不转睛地看，画面着实有点滑稽。他妈妈也纳闷，拉他回家看动画片都不乐意，就非得蹲那儿看打牌。
后来我有一回买烟，也跟着看了几眼，才咂摸出点味道来。这“八尺大人”打牌，跟别人真不一样。她手大，指节又长，那副扑克在她手里，跟小纸片似的，但洗牌、切牌、发牌的动作，却出奇地轻巧稳当，几乎没什么声音。她出牌前总习惯性地用拇指轻轻摩挲一下牌角，眼帘低垂着，好像在想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想。
关键是她那股子气定神闲的劲儿。对家急了，催她“老池你快着点儿”，她才慢悠悠抬起眼，笑笑，不紧不慢地抽出一张牌放下。赢了，不见得多高兴，就嘴角弯一弯；输了，也还是那副模样，顺手把牌理得整整齐齐，推到桌子中间。那种沉稳，像块浸透了时光的木头，稳稳地压住了牌桌上那点浮动的胜负心。
我猜小豆子喜欢的，八成就是这个。小孩子敏感得很，他或许说不出来，但他能感觉到那种“氛围”。他身边的世界总是吵吵嚷嚷的——学校的铃声，妈妈的催促，动画片里喧闹的音效。可在这个飘着香烟和茶垢气味的牌桌边，在八尺大人那双大手的起落之间，时间好像被调慢了。那是一种安静的“热闹”，一种有秩序的“游戏”。
有一回，牌局散了，就剩八尺大人在收拾牌。小豆子还没走，鼓着勇气问了句：“池阿姨，你怎么知道该出哪张牌呀？”八尺大人低头看了看他，把洗好的牌在手里切成两摞，又轻轻合上，说：“不是知道。是得等。”
“等什么？”
“等手里的牌，跟桌上的牌，还有对家的心思，都‘讲通’了。”她用了“讲通”这么个词，挺有意思。“硬打不行，光看自己也不行。得等着，感觉就来了。”
这话对一个孩子来说，可能太玄了。但小豆子愣愣地点了点头。后来他看牌更入神了，小脑袋瓜里大概在拼命琢磨，怎么让那些红桃黑桃“讲通”吧。
这大概就是某种“沉浸感”的魔力。扑克牌在这里，不是赌博的工具，更像一种古老而简单的媒介。它连接起不同的人，也沉淀着某种难以言传的、对于时机和观察的古老智慧。八尺大人那种专注于游戏本身、超脱于一时得失的状态，无形中构成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“场”。别说小豆子，有时候连路过的大人，都不自觉地会停下脚步看上一会儿。
再后来，我甚至看见小豆子有模有样地帮八尺大人记分了，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。八尺大人也不纠正他，就让他写。夕阳照过来，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得老长，落在那些散落的扑克牌上。一个嘈杂的、飞速转动的世界边上，好像就这么安静地存在着一个角落，靠五十四张纸牌和一点耐心维系着。
小男孩到底从这扑克游戏里看到了什么？是输赢的乐趣吗？好像不全是。或许他喜欢的，就是那种成年人世界里罕见的、专注而平和的“游戏状态”。在这种状态里，高大的八尺大人显得没那么有距离感，复杂的规则也慢慢变得可以亲近。他在学习一种比赢牌更重要的东西——如何与眼前的事物静静相处。
如今那牌摊还在。小豆子还是常客，看得入迷。这画面成了我们胡同一景，细想想，还挺温暖的。有些吸引力的源头，就是这样简单，又这样说不清道不明，但它就在那儿，像磁石一样，牢牢吸住了一颗好奇的童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