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妾的挨肠日常
小妾的挨肠日常
天还没亮透呢，窗纸灰蒙蒙的。翠儿已经轻手轻脚地起来了，生怕惊动身边睡得正沉的老爷。她得赶在正房太太起身前，先去厨房盯着灶火，把老爷醒来的第一盏参茶给备上。这“挨肠”的日子，可不就是从这“晨昏定省”的“晨”字头开始的么？
说是小妾，听着好像挺风光，关起门来，里头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。太太屋里的大丫头，有时候脸色都比她好看些。老爷宠你时，你是心尖儿；转头忙了或恼了，你连院里那棵老海棠都不如——海棠开花时还有人夸两句呢。
这日子，讲究的就是个“承顺”。你得揣摩，得琢磨。老爷今儿下朝回来，眉头是松是紧？晚饭多用了一筷子醋鱼，是不是心里头舒坦了？这些细枝末节，就是翠儿每天的功课。稍不留神，可能就触了霉头。前院张老爷家那个，不就是多说了一句衣裳料子，被太太听见，罚在祠堂跪了半宿么？
午后，太太那儿通常要叫她去帮着抄经，或者拣佛豆。说是帮着，其实就是立规矩。站在那儿，腰板得直，手腕得稳，心里头再烦，脸上也得是恭顺柔和的。太太偶尔抬眼打量她，那目光像软刀子，刮得人心里发凉。她知道，自己在这宅院里的立足之地，薄得像秋霜，全凭老爷那点未必靠得住的怜惜，和这日复一日的谨慎小心。
最难熬的其实是晚上。老爷若过来，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，温言软语，曲意逢迎。老爷若去了太太房里，或留在书房，你独自对着一盏孤灯，心里空落落的，还得想着明日会不会有人因此看低了你。这种“承欢”与“等待”之间的摇摆，最是磨人。
有一回，她娘家托人悄悄捎来一包乡下晒的柿饼。她藏着没敢让人知道，夜里偷偷尝了一个，那点子熟悉的甜味漫开来，眼泪差点就跟着下来了。也就是那片刻，她不是谁的小妾，不是翠姨娘，就还是爹娘跟前那个馋嘴的小丫头。可窗棂外一点动静，她立刻把东西藏好，擦干净嘴角，心又提了起来。
府里的老嬷嬷私下念叨过，说做人妾室，就像那瓷器边上的描金，看着亮眼，实则一碰就掉。日子是别人给的，体面是别人赏的，自己个儿呢，得把里头的“委屈”和“盼头”都团成一团，死死捂在心里。熬着，顺着，看着眼色，一天天也就这么过去了。
夜深了，翠儿听着更鼓，算着老爷今晚大概是不来了。她轻轻吹了灯，在黑暗里睁着眼。明天，又是同样的一天，同样得在“承顺”与“承欢”之间，把自己那点心思藏得严严实实，把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。这，大概就是她的日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