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莓绿巨人
草莓绿巨人
老张蹲在自家大棚里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眼前这片草莓，叶子肥得能滴出油来，果子却稀稀拉拉，活像秃子头上几根毛。隔壁老王端着茶杯晃进来，瞅了一眼就乐了：“老张，你这草莓成精了吧？光长个儿不结果，跟绿巨人似的！”这话像根刺，扎得老张心里一咯噔。
“绿巨人……”他嘟囔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掐断一片厚叶子。可不是嘛，这草莓秧子蹿得猛，叶子墨绿墨绿的，看着喜人，可就是不开花。投入的肥料钱像扔进了无底洞，换来的只是一棚子虚张声势的绿色。这劲儿使错了地方，再壮也是白搭。
这事儿琢磨起来有点意思。咱们平常不也常这样？总觉得“多”就是好，拼命往地里堆肥，往生活里塞东西，往孩子脑子里灌知识。结果呢？肥力太旺，光催叶子了，反而把结果子的那份精气神给压了下去。草莓不开花，就像人光长力气不长心眼，空有一身蛮劲。
老张狠了狠心，请了农技站的技术员小刘。小刘抓了把土捻了捻，又看了看秧子，直摇头：“叔，氮肥过头啦！草莓这玩意儿，您得哄着它结果，不能逼着它长个儿。”接着就是一通“营养均衡”、“生殖生长”的道理。老张听得云里雾里，只记住一句话：得“饿”着点养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老张像变了个人。肥料控制得紧，大棚通风时间算得准，晚上还敢让草莓“冻”一会儿。老伴儿笑话他，伺候草莓比伺候孙子还精细。老张心里也打鼓，看着秧子不像以前那么疯长，反倒有点心疼。
转机是在一个清晨出现的。老张照例巡棚，冷不丁瞧见绿叶底下，悄悄探出了几个小白点——是花骨朵！星星点点的，怯生生的。他蹲在那儿看了好久，心里那块石头，“噗通”一声落了地。原来这“饿”出来的道理，真管用。
这营养平衡的学问，不光草莓需要。想想看，现在养孩子，各种补习班、兴趣课塞得满满当当，跟给草莓猛施氮肥有啥两样？孩子累得跟秧苗似的耷拉着脑袋，哪还有开花结果的心思。有时候，松松土，透透气，留点空白，说不定那智慧的骨朵儿，自己就冒出来了。
花儿一开，蜜蜂就来了。小小的棚里忽然热闹起来，那种静谧的生机，让老张觉得踏实。他想起技术员的话，开花到结果，还得讲究个自然成熟。不能心急，不能催熟，阳光、温度、时间，一样都省不了。市面上那些红得发紫却寡淡无味的草莓，多半是走了捷径。
第一批果子泛白的时候，老张每晚都要去棚里转两圈。看着它们一天天染上淡淡的粉，再慢慢晕开成扎实的红色，像姑娘害羞的脸颊。他摘下一颗熟透的，在手心掂了掂，沉甸甸的。咬一口，那股酸甜的香气“嘭”地在嘴里炸开，是久违的、扎实的草莓味。
老王又来串门，尝了一颗就不说话了，半晌才憋出一句：“你这绿巨人，还真让你调理成果实超人了。”老张笑了，递过去一篮子：“啥超人不超人的，就是让它按着自己的步子长对了路。”
棚外的风轻轻吹着。老张觉得，种草莓这几年，自己好像也被重新“种”了一遍。那些对于生长节奏的焦虑，对于成果的急切，都被这片土地慢慢教化了。快的未必好，满的未必对，有时候，适当的“空”与“缓”，才是生命最饱满的段落。这红彤彤的果子，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