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若羽宣宣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5:46:18 来源:原创内容

孟若羽宣宣

老城区巷子口的梧桐树又黄了叶子。我每次路过,总会不自觉地朝那扇漆皮斑驳的木门望一眼。门旁挂着的旧信箱,还是二十年前那种绿色的铁皮款式,上面用白色油漆手写着“孟宅”两个字。字迹已经模糊,可那股子认真劲儿,还透着一股子宣宣的、温润的气息。

孟若羽就住这儿。街坊邻居都叫她“宣宣”,说是她奶奶给取的小名,盼着她一辈子心性明亮,待人宣和。这名儿倒是贴切,她这个人,就像午后透过梧桐叶缝隙洒下来的光,不刺眼,暖融融的,照得人心里头亮堂。

宣宣在巷子深处开了家小小的裁缝铺。铺面不大,一架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,一个烫衣板,墙上挂满了各色线轴和布头。这年头,谁还专门做衣服呢?可她的铺子总有人进进出出。王阿姨要改件年轻时穿的旗袍腰身,李爷爷想把孙子的校服裤脚放长一截,隔壁刚结婚的小媳妇,拿着块好看的料子,想请宣宣做个独一无二的窗帘。她总是笑着应下,手里忙着,嘴里还能和你唠着家常。

她的手艺,是一种安静的“宣示”。不是大声嚷嚷的那种,而是用一针一线,慢慢把心意“宣”给你看。线脚走得密实平整,改过的地方几乎看不出痕迹,仿佛那件衣服本该就是这样。她常说:“衣服和人一样,得体最要紧。不必追着时髦跑,舒坦了,自在了,样子就出来了。” 这话听着简单,细琢磨,里头有她对生活的一番理解。

有回,我拿一件被勾破的羊绒衫去她那儿。那口子破得狼狈,我几乎要放弃了。宣宣接过去,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纹理,然后从抽屉深处找出几团极细的、颜色相近的线。她戴上顶针,就着窗边的亮光,手指翻飞,不是简单地缝合,而是沿着织物本身的纹路,一点点将断裂的纤维重新编织起来。那个下午特别安静,只有缝纫机偶尔低鸣,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声。我看着她低垂的侧脸,忽然觉得,她修补的仿佛不是一件毛衣,而是某种被快节奏生活轻易撕破的、更细腻的东西。

等补好拿回来,对着光细看,才能隐约看到一丝修复的脉络,像皮肤上愈合得极好的细痕。那件毛衣,我后来穿了许多年。

她的铺子,成了巷子里一个奇妙的“信息交汇站”。谁家有什么喜事烦忧,都不用特意打听,在等衣服改好的功夫里,听听看看,也就知道个七八分。张家的矛盾,李家的帮忙,人情冷暖,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流动、沉淀。宣宣话不多,大多时候是听着,适时递上一杯温茶,或者轻声说一句“都不容易”。她身上那种“宣和”的气场,让再焦躁的人,也能慢慢静下来几分。

时代变得太快,推土机的声音仿佛就在下一个街区轰鸣。高楼影子一天天逼近这条老巷。大家都说,这儿怕是留不久了。有人劝宣宣,趁早盘个敞亮些的店面,或者干脆做点别的。她只是笑笑,手里还是绕着她的线轴,说:“在这儿习惯了,街坊们也习惯了。能到哪天,就到哪天吧。”

秋天深了,梧桐叶落了一地。我走过巷口,看见她正蹲在门口,把一些碎布头拼成坐垫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延伸到那棵老梧桐的树干上。缝纫机的声音,细细密密地传出来,和着风声,听起来有点遥远,却又异常清晰。

或许,所谓“宣宣”的生活,就是这样。不需要多响亮的口号,也不必站在多么醒目的位置。它是在一针一线的往复里,在日复一日的晨昏里,安静地维持着某种妥帖的、温暖的秩序。像那棵老梧桐,年年落叶,年年新发,默然立在巷口,看人来人往,给奔忙的人,一片可以歇脚的阴凉。

木门上的绿漆又剥落了一小块,可“孟宅”那两个字,在秋日的余晖里,反倒显得清晰了些。我忽然想,无论这条巷子未来变成什么模样,总有些东西,就像宣宣手下那些看不见的、密实的线脚,已经悄悄地、牢固地,编织进了很多人的记忆里。那是一种被抚平的毛躁,一种妥帖的安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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