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物强
怪物强
咱们这栋老楼，隔音不太好。楼上那户，新搬来个小伙子，叫阿强。刚来那阵子，邻里间客客气气，见面点个头。可没过多久，大家私下里就开始叫他“怪物强”了。
为啥呢？这作息，太怪物了。我住他楼下，感受最深。夜里两叁点，头顶上“咚咚咚”的闷响，像是有节奏的夯地。清晨五六点，又是“哗啦哗啦”的水声，紧接着是门“砰”的一关。好家伙，他这是不用睡觉，还是夜里出去当超级英雄了？白天在电梯里碰见他，个子不高，精瘦，眼窝有点陷，但眼神亮得吓人。问他是不是上夜班，他嘿嘿一笑，露出一口白牙：“算是吧，跟夜打交道。”
楼里议论纷纷。有人说他在游戏代练，昼夜颠倒；有人说怕是干些见不得光的行当。有热心大妈想去说和说和，敲开门，屋里没开大灯，只有好几块屏幕幽幽亮着，映得他脸发蓝。地上散着线路、键盘，还有几个哑铃。大妈讪讪地退了回来，直摇头：“怪物，真是个怪物。”
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，暴雨突至。楼下一片电动车的警报声响成一片。我往窗外一瞧，坏了，我那辆新买的电瓶车没盖雨披，正淋着呢。正要冲下去，却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已经先一步蹿进了雨幕里。是阿强。他不仅盖好了自己的车，还顺手把旁边几辆没盖的车，用不知道哪找来的塑料布，都给遮了遮。动作快得跟一阵风似的，淋得浑身湿透，又“噔噔噔”跑回了楼里。
这事儿让我心里犯了嘀咕。这“怪物”，好像跟咱们想的不太一样。后来有一回，我家的网络彻底断了，正急着处理一份文件。实在没辙，硬着头皮敲了阿强的门。他挠着头把我让进去，屋里比上次整齐了些，但那些屏幕还亮着，上面跑着一串串我看不懂的代码。他叁两下就帮我解决了问题，说是运营商那边的小故障，他用“特殊”方式临时绕了一下。我道谢时，瞥见他屏幕一角，隐约是个编程比赛的倒计时窗口。
我忍不住问：“阿强，你天天熬这么狠，搞这个……比赛？”他愣了一下，有点不好意思。“嗯，算是吧。白天得上班，只能晚上弄。国外有时差，他们白天，我这儿就是后半夜了。吵着大家了，真对不住。”他说的上班，是在一家修车行当学徒。我这才注意到他手指关节处的细微划痕和洗不掉的油渍。
原来，夜半的“夯地”声，是他练完几组俯卧撑后，原地慢跑的动静。清晨的声响，是他结束一夜的代码鏖战，冲个澡赶去车行。那些屏幕，一头连着谋生的现实，另一头，则连着他那个看不见的、叫做“梦想”的战场。他用一种近乎野蛮的“强”，在挤压时间，缝合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楼下的张爷知道后，咂摸着嘴说：“这叫‘内核强’。心里有股劲儿，压不垮。”内核强。这个词儿，一下子点透了。他的“怪物”之处，不在于昼夜颠倒的外在形式，而在于那颗引擎般轰鸣的、强劲的内心内核。他不解释，不抱怨，只是沉默地、高负荷地运转着，朝着自己认准的那个方向。
再后来，夜里偶尔传来的声音，似乎没那么刺耳了。有时那声音停了，我反而会想，他是不是累了，趴在桌上睡着了？还是比赛遇到了坎儿？有一天在楼道相遇，我顺手把老家寄来的特产分了他一盒。他接过，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里，闪过一点局促，但很快化开成实实在在的笑：“谢谢哥。”那一刻，我觉得，咱们这栋楼，好像收容了一个温柔的“怪物”，一个内核强悍的年轻人。
如今，大家还是叫他“怪物强”，但语气里，早没了当初的猜疑和埋怨，倒多了点佩服，甚至是一丝自家人才有的亲昵。他依然安静地昼伏夜出，像这座城市的某个隐秘齿轮。而我知道，在那副瘦削的身躯里，燃烧着一股惊人的能量。那股能量，或许才是他真正强大的内核，支撑着他，在平凡甚至有些艰难的轨道上，运行出属于自己的、不凡的轨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