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棍午夜
光棍午夜
墙上的钟，嘀嗒，嘀嗒，走得比心跳还慢。指针刚碾过十二点，新的一天，旧的我。屋里没开大灯，就电脑屏幕那点光，白惨惨地糊在脸上，像一层揭不下来的面膜。窗户外面，城市的霓虹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，可那热闹是它们的，我这儿，静得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时那声沉闷的“嗡——”。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数字孤独”吧。手机屏幕亮着，好几个社交软件的小红点挤在通知栏，点开，不是系统推送，就是群聊里99+的无关消息。手指划拉几下，又锁了屏。朋友圈里倒是热闹，晒美食的，晒旅行的，晒一家叁口笑脸的。看多了，心里头那点空落落的感觉，反而被填得更满了——满得发胀，像喝了一肚子没滋没味的白开水。
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，凉白开，咕咚咕咚灌下去。玻璃杯搁回台面，“嗒”一声脆响，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。这房子，租来的时候觉得大小刚好，一个人自在。可到了这种深更半夜，四面的墙好像悄悄往中间挪了挪，空间逼仄起来。寂静不再是安静，成了一种有重量的东西，压着耳膜，压着胸口。
坐回电脑前，游戏图标点开又关掉，视频网站刷了几页也没找到想看的。鼠标光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游荡，像个找不到家的幽灵。忽然想起以前念书那会儿，宿舍熄灯后，几个人还挤在一块儿，打着手电聊天吹牛，对未来有耗不完的精力，说不完的傻话。那时候的夜晚，是年轻的，是滚烫的。而现在这个夜晚，是凉透的，平滑的，像块磨光了的石头。
也不是没想过改变。亲戚朋友介绍的相亲局，去过两次。饭桌上，礼貌地笑，谨慎地聊，像在完成一场精密的外交洽谈。回来以后，疲惫感比加班还重。那种为了“结束单身”而进行的刻意靠近，反而让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。慢慢就懂了，有些孤独，不是身边多个人就能解决的。它更深，更顽固，长在自个儿的性情里。
夜深人静，最容易跟自己算账。算年龄，算存款，算未来的模糊轮廓。算来算去，总是一笔糊涂账。焦虑吗？偶尔会的，像潮水，一阵一阵漫上来。但更多的时候，是一种悬在半空的平静。没有狂喜，也没有大悲，日子像一条平稳却乏味的直线。这种“情感节能”状态，不知道是好是坏。只是觉得，心里的火苗，好像被这日复一日的平静，捂得有些温吞了。
窗外不知哪家晚归的汽车，引擎声由远及近，又由近及远，最后消失在楼宇之间。夜更深了。我关掉电脑，屏幕熄灭的瞬间，黑暗彻底拥抱过来。眼睛适应了一会儿，才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光，看清房间的轮廓。家具静默地立在原地，像是忠实的、不言不语的伙伴。
躺到床上，闭着眼，睡意却还在远处徘徊。脑子里闪过许多碎片，童年的院子，大学的长街，第一次领薪水的那个下午……这些碎片明明亮亮的，却拼不出一幅完整的图。或许，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由碎片构成的吧，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强调个体、连接却越发脆弱的时代。我们捧着各自的碎片，在数字洪流和现实压力的夹缝里，寻找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完整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意识终于开始模糊。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：明天早上，太阳会照常升起，楼下的早餐摊会准时飘出烟火气。而我会起床，洗漱，挤进地铁的人潮，继续这平凡又具体的一天。午夜时分这份清晰的孤独感，会被白天的光线和琐事冲淡，像水渍一样慢慢蒸发。直到下一个夜晚，它或许又会悄然凝聚，滴落在心上。
枕头变得柔软，呼吸渐渐均匀。这个光棍的午夜，就要过去了。而生活，它从来不等任何人想明白，就已经推着你，朝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