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力点马上就到了
用力点马上就到了
老张扶着自行车，站在半山腰的斜坡上喘气。额头上的汗珠子，顺着眉骨往下滑，痒痒的，他也顾不上擦。眼前这条上坡路，弯弯曲曲的，柏油路面被太阳晒得发亮，好像没有尽头似的。他感觉腿肚子有点打颤，心里头那点出发时的豪情，早就被这漫长的坡度磨掉了一大半。
“这坡，可真够劲儿。”他嘀咕了一句，声音不大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。有那么一瞬间，他甚至想，要不就掉头回去吧？反正也骑了挺远了。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他自己掐灭了。不行，都到这儿了，哪能说放弃就放弃。他想起出门前，隔壁老王说的那句：“老张，你行不行啊？那坡可陡。”当时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重新踩上脚踏板。链条发出“咔嗒”一声轻响，车子又慢吞吞地往前挪动起来。这时候的每一脚，都感觉特别沉，好像不是在蹬车，而是在跟整个地球较劲。肺里火烧火燎的，呼吸声重得自己都能听见。
就在他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，路前面拐弯的地方，慢悠悠走过来一个人。是个护林员打扮的老大爷，手里拎着个水壶，看样子是巡山刚下来。
老大爷走近了，瞅了瞅老张憋得通红的脸，乐了：“老弟，爬坡呢？”
老张这会儿连点头的力气都想省着用，只是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别泄气，”老大爷在他旁边站住，拧开水壶喝了口水，不紧不慢地说，“这段路啊，我天天走。看着长，其实就难在这中间一截。你再坚持坚持，用力点马上就到了。过了前面那个弯，路就平了，还能瞅见山那边的水库，景儿好着呢。”
“用力点马上就到了？”老张喘着气，把这几个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。
“对喽，”老大爷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，“万事都这样。你觉得最累、最想撒手的时候，往往就是那个‘用力点’。咬咬牙，顶过去，后面就顺当了。这叫……嗐，我也说不上来啥大道理，反正我在这山上走了几十年，看人爬山，也看事儿，都这个理儿。”
老大爷说完，摆摆手，拎着水壶继续往下走了。老张愣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又扭头看了看前面那个弯道。弯道被一片树荫挡着，看不清后面到底是什么样。
但不知怎么的，听了那几句话，他心里头好像忽然松快了一点。那句“用力点马上就到了”，像颗小石子，投进了他快要干涸的斗志里，激起了一点小小的水花。是啊，都蹬到这儿了，最累的不就是现在吗？也许，也许真的就像那老大爷说的，最难的这一段，马上就要过去了。
他不再抬头看那仿佛永远到不了头的坡顶了。他把身子伏低了一些，眼睛就盯着车前轮两叁米远的路面，心里什么也不想，只数着自己的呼吸和蹬踏的节奏：一、二、一、二……汗水流进眼睛，刺得生疼，他也只是甩甩头。风在耳边呼呼地响，除此之外，就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链条转动的声音。
车轮一圈，一圈，固执地向前。他感觉肌肉酸胀得快要失去知觉，完全是在靠一点惯性，一点不想认输的念头在维持着动作。
终于，前轮碾过了那个弯道的中心线。他下意识地，用尽最后的力气，猛蹬了两下。
车子拐过了弯。
就在那一刹那，仿佛魔法一般，一直死死拽着车子的那股向下的力道，突然消失了。路面虽然还有一点微微的倾斜，但已经不再是那种让人绝望的陡坡。一阵清凉的、带着水汽的山风，毫无预兆地扑面吹来，把他满头的热汗吹得凉丝丝的。
他直起一点身子，望向前方。果然，路变得平缓多了，蜿蜒着通向不远处的山脊。而更远处，一片宽阔的、碧蓝的水面，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，在午后的阳光下，闪着细碎的、鱼鳞般的光。那就是水库了。
老张没有立刻欢呼，也没有停下。他只是继续踩着车子，让风吹干他的汗湿的衣衫。一种混合着疲惫、轻松和隐隐喜悦的情绪，慢慢地从心底涌上来。他忽然明白了那个护林员老大爷的话。那个“用力点”，不是别人告诉你在哪里，它就在你自己觉得最累、最想放弃的那个地方。你找到了它，顶住了它，路就真的不一样了。
车子在平缓的路上滑行，越来越轻快。他回头望了一眼刚刚征服的那个弯道，它现在已经静静地躺在身后，成了风景的一部分。前方的路还长，也许还会有坡，但此刻，山风正好，视野开阔，这就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