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日夜夜撸
日日夜夜撸
老张最近有点魔怔。这话是他媳妇跟我唠叨的，说他一回家就钻进书房，灯亮到后半夜，嘴里还念念有词。我起初以为是工作压力大，直到周末去他家喝酒，才窥见点门道。
推开书房门，好家伙，我差点被一股热浪顶出来。桌上叁块屏幕亮得晃眼，代码像瀑布一样往下滚。老张顶着一头乱发，眼里的血丝比屏幕上的红字还显眼。他头也不回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，那声音密得跟过年放鞭炮似的。“等会儿啊，马上就好，就差最后一点了。”他这话不知道是对我说，还是对自己说。
原来，他们团队接了个大项目，核心模块的优化卡住了。性能死活上不去，就像个喘不上气的老牛车。老张这倔脾气上来了，跟这段代码较上了劲。用他的话说：“它别扭，我更别扭，看谁拧得过谁。”这一拧，就是整整两个礼拜的“日日夜夜撸”。
“撸”这个字，在他们程序员行话里，有点特别的味道。它不是简单的敲敲打打，而是一种状态，一种心流。手指在键盘上高速摩擦，思绪在逻辑的迷宫里左冲右突，整个人跟机器、跟问题紧紧绑在一起，像是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。外人看着枯燥，他们自己却可能沉浸其中，感觉不到时间流逝。
那天酒桌上，老张灌下半杯啤酒，长长吐了口气。“有时候吧，你觉得山穷水尽了，脑子都木了。可你去冲个澡，或者迷迷糊糊快睡着那一下，嘿，灵感‘噌’一下就冒出来了。”他眼睛亮了一下，比划着，“那个感觉，就像在黑屋子里摸了半天墙，突然摸到个门把手。”他说，很多关键的突破，还真不是正襟危坐想出来的，反而是精神绷到极致后，那一点点松弛带来的。这种“沉浸式攻坚”，苦是真苦，但里头那点近乎悟道的快感，也让人上瘾。
他媳妇在旁边插嘴，又是心疼又是埋怨：“是，门把手是摸着了，家都快成旅馆了。那阵子，跟他说话都像隔着层毛玻璃，答非所问的。”老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。这大概是很多沉浸于某事的人的常态，精神聚焦在一个点上，对周遭的感知就自动模糊了。生活节奏完全被打乱，晨昏颠倒，吃饭凑合。身体是疲惫的，可精神某个部分却又异常亢奋。
这种“日日夜夜撸”的状态，好像也不光是程序员的事。我想起楼下开早餐店的夫妻，每天凌晨叁点雷打不动起来和面；想起我那个痴迷木工的表弟，能在车间里对着块木头琢磨一整天。形式不同，但内核有点像，都是把大块的时间、精力，乃至心血，持续地灌注到一件事里，跟它死磕。这个过程本身，就是一种筛选。不是真爱，或者没点非得完成不可的劲头，根本撑不下来。
老张那个项目最后还是成了。庆功宴上，他倒是很平静，没多说什么。但我知道，那段“撸”到昏天暗地的日子，那些焦虑、困顿、还有最后灵光一闪的畅快，都密密实实地编进了那段最终流畅运行的代码里。别人看到的是结果，只有他自己清楚里面每一处细微的调整，都对应着某个深夜里的一次皱眉或豁然开朗。
临走时，我又看了一眼他的书房。屏幕已经黑了，键盘安静地躺着。但我觉得，那上面好像还留着一点温度，是无数次思维摩擦生出的热。这种“日日夜夜撸”的劲头，说不上多健康，甚至有点笨拙，但它可能就是普通人想把一件事做到自己能接受的“还行”之上，所必须支付的一点代价吧。生活里很多像样的东西，大概都是这么一点点，一夜夜，“撸”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