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泉附近300块钱的爱情,隔壁小镇200块的温情
酒泉往西叁十里有个小镇,我在这里的第六个黄昏,看见穿红裙子的女人站在灰砖房前晾床单。风把湿漉漉的布匹吹成帆,她踮脚时露出的小腿在夕阳里泛着蜂蜜似的光。
旅馆老板娘说那女人叫小桃。“叁百块就能把她带回家过夜。”她磕着瓜子,眼皮都没抬,“隔壁镇更便宜,两百块还能陪你吃碗牛肉面。”瓜子壳从柜台飘到我的鞋面上,像某种柔软的嘲讽。
叁百块与两百块之间
我数过从酒泉到这里的路费,七十二块五。差价二百二十七块五,刚好够买一张回程票。小桃的红裙子在风里忽闪忽闪,让我想起商场橱窗里标价298的连衣裙——总是差那两块钱才能凑整。
隔壁老王去西头找过两百块的温情。“便宜是便宜,”他蹲在修理铺门口拧螺丝,“就是屋里总飘着葱花味,闻着饿。”螺丝掉进下水道,他骂了句脏话。后来他还是多花一百块来找小桃,说贵有贵的道理。
到底什么道理呢?小桃的窗台养着多肉植物,胖嘟嘟的叶片挤在破陶盆里。有次我看见她给它们浇水,手指轻轻碰触叶片的样子,像在触摸婴儿的耳垂。
两百块那边我也去过。女人住在贴满报纸的土坯房,送我走时塞了个烤土豆。“早上炉子里剩的,”她说,“你们城里人胃不好。”土豆烫得我左手倒右手,她扶着门框笑,门框上贴着褪色的喜字。
忽然觉得这差价不是钱的事。
深夜的摩托车灯
午夜过后常有摩托车载着醉汉来。车灯切开浓雾,总在小桃门前犹豫片刻,然后轰着油门继续往前。轮胎压过晒蔫的野菊花,那些黄白色小花第二天又会支棱起来。
小桃有回指着其中一朵说:“它像不像在等人?”没等我回答,她自顾自接话,“等昨天碾过它的轮胎。”这话说得怪文艺的,不像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。
后来在她床头看见翻烂了的《敦煌诗集》,夹着干枯的骆驼刺当书签。
两百块那边不点灯。女人说费电,月光从报纸接缝漏进来,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斑驳的水墨画。有晚听见她哼歌,什么“哥哥走西口”,才半句就停了。她不好意思地掖头发:“我娘教的,词记不全了。”
叁百块买的是红裙子飘扬的刹那,两百块买的是烤土豆传递的温度。镇上老会计说这是“情感市场的价格细分”,他说这话时正把假领子塞进的确良衬衫。
开春时小桃消失了叁天,回来带着一塑料袋土。说是敦煌的土,要种波斯菊。那袋土的路费可能比土本身贵,但她觉得值。
隔壁两百块的女人开始收集糖纸,压平了塞在铁盒里。“等集满一千张,”她眼睛亮了一下,“也许能贴满那面墙。”指着贴报纸的那面墙。
昨黄昏我看见小桃的多肉开花了,粉白色小花在风里抖。她剪下最饱满的那朵,轻轻放在隔壁女人的窗台上。女人正对着糖纸发呆,突然把脸埋进掌心,肩膀微微发抖。
摩托车灯又扫过土路,这次没停留。野菊花在光柱里明明灭灭,像很多个欲言又止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