姓暴力档案之3
姓暴力档案之3
老张最近总觉得脖子后面发凉。不是感冒，是心里头毛躁。这事儿得从上礼拜的家族聚会说起。酒过叁巡，他那远房堂哥，搂着他肩膀，喷着酒气说：“老弟啊，咱们张家在村里，当年可是这个！”他翘起个大拇指，晃了晃。“为啥？就凭咱姓张的人多，心齐！你爷爷那辈，为了一口水井，跟隔壁村干仗，咱家男丁齐刷刷往前站，对面立马就怂了。”
堂哥说得眉飞色舞，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老张脸上了。可老张听着，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，就跟水里的泡泡似的，咕嘟咕嘟往上冒。他眼前晃过的，不是家族荣光，倒是小时候见过的场面：因为一点田埂纠纷，本家叔伯们抄起扁担锄头，黑压压一片堵在别人家门口，嘴里骂的，句句都带着对方祖宗八代。那会儿他觉得威风，现在想想，后脊梁一阵发麻。那种靠人多势众、靠一个姓氏捆绑在一起，去挤压别人的劲儿，算哪门子光荣？
这念头一起，就压不下去了。老张发现，这种“家族凝聚力”，换个场合，味道就全变了。他想起公司里那个新来的小伙子，也姓张，论起来还能沾点亲。部门里有人就半开玩笑地说：“老张，你可得照顾着点咱自家兄弟。”这话听着热乎，可细品呢？其他不姓张的同事，心里该怎么想？资源、机会，要是都按“姓氏亲疏”来排，那不成了一锅粥？这种隐形的家族压力，像一张看不见的网，有时候比明晃晃的欺负人更缠人。
更让老张睡不着觉的，是另一件事。他闺女在省城读大学，前阵子打电话，声音里带着哭腔。问了好久才说，同寝室一个女孩，就因为老家是某个县城的，被其他室友孤立了。传说那个县城的人名声不好，爱算计。可闺女说，那女孩其实挺老实，经常默默帮大家打水、收衣服。“爸，她们啥也不因为，就因为她是从那个地方来的，就认定她不好。这不讲理啊！”闺女的话，像根针，扎在老张心上。
这不就是同一回事吗？只不过把“姓氏”换成了“地域”。因为一个标签，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钉在框框里。村里因为姓不同分帮派，城里因为地域不同划圈子。这种基于某种群体标签的身份排斥，骨子里都透着股蛮横。它不管你是谁，只看你属于哪儿。它简化了复杂的人，也屏蔽了基本的道理。
老张点了根烟，没抽，就看着烟灰一点点变长。他想，堂哥炫耀的那种“团结”，或许曾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，给过先辈们生存的底气。但时移世易，那种不分对错、只论亲疏的抱团，在今天这个讲究规则的社会里，还走得通吗？当“我们”的圈子画得太死，对“他们”的敌意就会自动生成。这种思维，像一条暗河，表面平静，底下却藏着能把人卷走的群体对立的漩涡。
烟快烧到手了，老张才回过神来。他掐灭烟头，心里有了主意。下周回村，得找堂哥好好唠唠。不吵也不辩，就讲讲闺女说的那个故事，讲讲公司里那些不姓张的同事，干活有多拼命。有些老理儿，就像搁久了的腌菜，闻着是那个味儿，但可能已经泛了白，变了质，不合时宜了。总得有人，试着去开一扇窗，透透气。老张觉得，这事儿，或许就得从自己这个开始觉得“脖子后面发凉”的人做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