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朋友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23:10:04 来源:原创内容

母亲的朋友

我妈有个朋友,姓林,我叫她林姨。她和我妈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了,住得也近,就隔两条街。可打我记事起,就觉得林姨和我们家其他人家的阿姨不太一样。她来我家,从不扯着嗓门聊家长里短,也不急着打听我考试成绩。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,带着一种很淡的笑,像窗台上那盆总是晒着午后阳光的茉莉。

我妈性子急,有时候为点小事能唠叨半天。可只要林姨一来,三言两语的,我妈那拧着的眉头就松开了。我小时候好奇,趴在门边偷听。她们说话声音低,听不真切,只偶尔传来林姨一句:“急什么呢,日子还长。” 这话像有魔力,屋里紧绷的空气,一下子就缓了下来。那时候不懂,只觉得林姨这人,身上有种让人安定的劲儿。

后来我上了中学,有次和家里闹别扭,摔门跑出去,蹲在小区花园里生闷气。巧的是,正好碰见林姨提着菜篮子回来。她没像别人那样问我“怎么了”或者“快回家”,只是在我旁边的石凳上坐下,从篮子里拿出个洗好的苹果递给我。我们俩就那样并排坐着,谁也没说话,看着天边的云一点点被染成橘红色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轻轻地说:“这夕阳,每天都不一样,可每天又都这么好看。” 我愣了一下,心里的委屈好像被这句话戳了个小口子,慢慢地泄了气。那一刻我模模糊糊地觉得,林姨的特别,或许就在于她有一种沉淀的智慧。那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,而是像河底的石头,被日子冲刷得温润而坚实。

林姨的生活其实不算顺遂。中年时丈夫因病走了,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。女儿很有出息,在国外定居了,几次叁番要接她过去。她却总是摇头,说舍不得这儿的老街坊,还有窗台那几盆花。她退休后,日子过得简单极了,练练毛笔字,侍弄花草,偶尔和我妈这样的老朋友喝喝茶。她的家我去过,不大,但收拾得极清爽。书架上没有多少书,却摆着一些很朴素的陶罐,插着应季的树枝或野花。墙上挂着她自己写的字,不是什么“宁静致远”的常见格言,就单单一个“安”字。

我妈有时候会念叨,说林姨这人太“独”,不懂得享儿女的福。可我看林姨,脸上并没有孤寂的影子。相反,她的眼神很清亮,有一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从容。她似乎把所有的“关系”都处理得很妥帖——和女儿,是牵挂但不捆绑;和朋友,是亲近但不黏腻;和自己,是相处得最自在。她让我明白,人与人之间,最好的状态或许就是一种舒适的陪伴。不必时时刻刻在一起,但你知道她在那里,像一棵安静生长的树,你需要时,那片绿荫就在那儿。

前阵子,我妈腰椎的老毛病犯了,躺在床上动不了,脾气更是焦躁。我爸和我都手足无措。林姨知道后,每天下午准时过来,也不多待,就一个小时。她有时给我妈读一段报纸上的趣闻,有时只是静静地帮我妈按摩一会儿小腿,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,就坐在床边削一个苹果,切成小块,放在小碟子里。房间里不再有我妈烦闷的抱怨声,只有轻轻的翻报纸声,或者偶尔几句低语。我妈的眉头,就在这些细微无声的举动里,一点点舒展开来。

我忽然就懂了。林姨带来的,从来不是热闹,也不是解决方案。她带来的是一种气息,一种让周遭纷乱自动沉淀下来的静气。她不用说什么大道理,她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沉淀的智慧。这种智慧,是对于如何与时间相处,如何与生活的粗粝和解,如何在最简单的一茶一饭、一言一行里,找到那份妥帖和安宁。她是我妈的朋友,但不知不觉中,也成了我们生活背景里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参照。

现在,每当我自己的生活里兵荒马乱,喘不过气的时候,我总会想起林姨坐在夕阳里的侧影,想起她那个干净明亮的“安”字。然后我会试着停下来,深吸一口气。有些力量,真的不需要多么响亮的口号,它就像母亲的朋友那样,静静地坐在你生活的某个角落,让你知道,日子总可以过得再从容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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