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求你了∽能把诲关了嘛
老师求你了∽能把诲关了嘛
办公室里,空调嗡嗡地响着,吹出来的风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。我搓了搓手,指尖在冰凉的办公桌面上划来划去,眼睛盯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。王老师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,把我心里那点小九九照得一清二楚。
“老师,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干,还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、不自觉拖长的尾音,“那个……能不能……把‘诲’关了呀?”
我说的这个“诲”,不是某个软件,也不是某个功能。在我们班,这是个心照不宣的暗号。它指的是那套“全天候精细化管理”系统。每天早上七点,宿舍的打卡机“嘀”一声,它就开始运转了。上课的手机袋签到,食堂的消费记录,晚自习的教室监控抽查,甚至体育课的跑步础笔笔数据……所有这些零碎的信息,像一条条小溪,最终都汇流到一个叫“学情动态”的表格里。表格最右边,有个醒目的字母“诲”,后面跟着一个百分比数字。那是“动态评估分”,据说能综合反映一个学生的“在校状态”。
王老师没立刻回答。他端起那个掉漆的保温杯,吹了吹,慢悠悠地喝了一口。“说说看,为什么想关?”他的语气平平稳稳,听不出波澜。
为什么?我心里像开了锅。上周叁下午,我猫在图书馆角落,看一本和专业课毫无关系的科幻小说,正为宇宙的命运揪心呢,手机屏幕亮了一下。一条自动推送:“检测到您于非休闲时段出现在图书馆叁楼东区,持续87分钟,期间无借阅与电子资源查询记录。建议合理规划学习时间。”那一刻,我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,感觉有双眼睛,就贴在我后脑勺上看着我。那本厚厚的书,突然就不香了。
还有,前天晚上。我其实就趴在桌上,脑子里过了一遍白天那道死活解不出的题,大概发了十分钟的呆。结果第二天,生活委员悄悄把我拉到一边,给我看他的管理端截图。我那天的“课堂专注度曲线”,在晚上八点零七分,出现了一个小小的“谷底”。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红色标注:“疑似走神/效率降低”。
“我觉得……有点透不过气。”我组织着语言,尽量不让它听起来像抱怨,“好像每分每秒,都在被‘打分’。去图书馆看本‘闲书’,心是虚的;在座位上发会儿呆,都觉得犯了错。那个‘诲’,它像……像个影子。”
我顿了顿,鼓起勇气:“我知道,学校是想用好这个数据系统,抓学风,促成绩。可我现在,进教室第一眼,先瞟那个实时更新的课堂活跃度排名;吃完饭,会下意识看看自己这周‘校园动线’是不是太单一。我做每件事,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,居然是‘这对我的动态分有没有影响’?老师,我好像……越来越不会‘自己’学习了。”
王老师把保温杯盖慢慢拧上,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他看向窗外,操场上正有一群学生在打球,喊叫声隐约传来,充满了鲜活的劲儿。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他终于开口,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,“这个数据系统,设计初衷是辅助管理,提供参考。它应该是个工具,像尺子,像地图。但现在看来,对你来说,它有点像……一副枷锁了?”
我用力点头,差点把“太对了”叁个字喊出来。
“工具用得好,能让人走得更稳、看得更清。可要是工具变成了目的本身,那味道就全变了。”王老师转回头,看着我,“学校引进这套系统,是希望它能像灯塔,帮你们看清航向,避开礁石。可如果它照出的光太强、太密,让你们只顾着看脚下被照得雪亮的那一步,却忘了抬头看看远方的星辰大海,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,那这光,就有点刺眼了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,办公室只剩下空调单调的运转声。“你的请求,我听到了。彻底关闭‘动态评估’的显示,权限不在我这儿。但是,”他话锋一转,“我可以向年级组建议,调整它的‘能见度’。比如,不再每日推送个人数据提醒,改为每周一次的综合反馈;课堂的实时排名,也可以考虑取消。更重要的是,我会在班会上说说这个事,学习这件事,终究是人的事。主动探索的兴趣,偶尔放空的灵感,甚至试错的过程,这些最宝贵的东西,是任何数据模型都算不出来的。”
我忽然觉得,办公室里那股陈旧空调的味道,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。心里那块压着的、无形的石头,松动了一些。
“谢谢老师!”这句话,我说得格外响亮。
走出办公室,走廊里很安静。我深吸了一口气。我知道,那套系统还在那儿,那个“诲”也还在某个后台运行着。但似乎,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也许,王老师争取到的,不仅仅是一个设置的调整,更是一点点宝贵的“喘息空间”。在这个人人都被数据量化、被算法预测的时代,能保留一点不被注视的、自由生长的缝隙,能让学习的动力,真正从“怕分数变低”的焦虑,慢慢转回“我想知道为什么”的好奇,这本身,或许就是教育里,一种温柔的抵抗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