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和儿媳》7
《么公和儿媳》7
日子像村口那条河,看着平平静静地流,底下却总有暗涌。么公坐在老槐树下,手里捏着半截烟,眼睛望着远处儿媳小芸忙活的背影,心里头那点念头,就像烟头一明一暗,烧得他嗓子眼发干。
“爸,天擦黑了,回屋吃饭吧。”小芸端着盆水出来,泼在院角的菜地上,水珠子在夕阳底下亮晶晶的。她声音脆生生的,带着点儿劳累后的松快。么公“哎”了一声,慢腾腾站起来,膝盖骨咯吱响了一下。这身子骨,是真不饶人了。
饭桌上摆得简单,一碟炒青菜,一碗蒸腊肉,中间搁着盆还冒着热气的鸡蛋汤。儿子大柱在城里工地上,几个月才回一趟,这家里平时就一老一少两个人。小芸给么公盛了满满一碗饭,自己才坐下。屋里静得很,只有筷子碰着碗边的轻响。
“大柱今天来电话没?”么公扒了口饭,像是随口一问。
“晌午那会儿来了个短的,说工地赶工期,这个月怕是回不来。”小芸夹了块腊肉放到么公碗里,“他让您别省着,该吃吃,该喝喝。”
么公没接话,腊肉的咸香在嘴里化开,心里头却有点不是滋味。儿子不在家,他这个当公公的,和年轻儿媳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,远近乡亲的眼光,他不是感觉不到。村头李老四那天闲聊,话里话外说什么“老房子着火”,么公当时就黑了脸。可夜深人静的时候,他自己也琢磨,这把年纪了,心里头怎么还跟长了草似的?
这大概就是人心里的那点“念想”吧。明知道不该,可就像看见了灯火的蛾子,管不住自己那点扑腾的心思。么公知道,这念头不体面,见不得光。可它偏偏就在那儿,赶不走,按不下。
吃过饭,小芸收拾碗筷,么公照例坐到堂屋的竹椅上看电视。新闻联播的声音嗡嗡响着,他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。眼睛跟着小芸的身影转,看她利索地擦桌子,弯腰扫地时脑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。年轻真好,浑身都是劲儿,像春天刚抽条的柳枝。
小芸忙完了,擦了擦手,给么公泡了杯茶端过来。“爸,您晚上要是腿疼,热水袋我给您灌好了,放床头了。”
“晓得了。”么公接过杯子,温热的瓷壁熨着手心。他抬眼看小芸,灯光下她的脸光洁饱满,额角有点细汗。“你也累一天了,早点歇着。”
“嗯,我把这几件衣服晾了就去。”小芸转身去了后院。
么公端着茶,没喝。电视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他想起老伴刚走那几年,日子空得像个破口袋,四处漏风。是小芸嫁过来以后,这个家才有了热乎气。她性子爽利,心地也善,对他这个老头子没得说。可越是知道她好,么公心里头那点“念想”就越显得龌龊。这不是把人家的好,往歪处琢磨了吗?
后院传来撑衣杆的声响,还有小芸轻轻哼歌的声音,调子不成调,但听着让人心安。么公长长叹了口气,把那点翻腾的心思,跟着这口气,重重地压回了心底最里头。人活着,得有个分寸。什么是该想的,什么是不该碰的,这把年纪了,还能不明白?
夜渐渐深了,虫鸣一阵密一阵疏。么公关了电视,屋里暗下来。他摸黑走到自己房门口,看见隔壁小芸的房门底下,透出一线暖黄的光。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那线光也静静亮着。然后,他推开自己的房门,没开灯,径直走到床边。热水袋果然在那儿,暖烘烘的。
他躺下,盯着黑暗里的房梁。有些“念想”,或许就该像这房梁上的灰尘,不去碰它,日子久了,自己也就落定了。这个家,这份安宁,比什么都紧要。窗外的月亮升起来,清清白白的月光,照得见路,也照得见人心里的沟坎。么公翻了个身,闭上了眼。明天,太阳照常升起,日子,还得按着它该有的样子,一天一天地过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