叔叔看你长大了没捅一下就知道了
叔叔看你长大了没捅一下就知道了
老话说，树不修不直，人不教不才。可有些“教”，来得实在有点突然，甚至有点疼。就像我小时候，最怕的就是我那位当过兵的叔叔。
他不是那种天天念叨你的长辈。话不多，眼神却像带了钩子，扫你一眼，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就跟晾在太阳底下似的，藏不住。每次家庭聚会，我们这群孩子疯跑打闹，见了他，立马就跟按了暂停键一样，规规矩矩喊一声“叔”，然后溜边儿站好。
那年我大概十叁四岁，正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，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。暑假在老宅，和堂弟为了争一个游戏机，吵得面红耳赤，最后差点动起手来。我嗓门拔得老高，道理全是我的，委屈比天大。一屋子大人都劝不开，场面僵着。
叔叔本来在院子里默默修他的自行车，听见动静，提着扳手就进来了。他没骂我们，甚至没看堂弟，就那么盯着我。屋里一下子静了，只剩我自个儿粗重的喘气声，显得特别蠢。他走过来，把那把沉甸甸、油乎乎的扳手，“咣当”一声放在我手边的木桌上。
“劲儿挺大啊？”他开口，声音不高，“来，朝这儿捅一下。”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把扳手。
我懵了，血往头顶冲，手却像灌了铅，动不了。不是不敢，是那一瞬间，我好像突然不明白“捅一下”意味着什么了。是为了抢赢那个游戏机？还是为了赌这口气？
“愣着干啥？”叔叔拉过把凳子坐下，点了根烟，“不是觉得自己挺有理，挺能耐吗？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法子，就是‘捅一下’。来，试试看，捅完了，游戏机归你，啥麻烦叔给你担着。”
这话像盆冰水，把我那股邪火“滋啦”一下浇灭了。我盯着那把扳手，脑子里不再是输赢，而是“后果”——堂弟哭嚎的脸，爸妈惊怒的眼神，邻居的指指点点，甚至……更可怕的画面。我的手心开始冒冷汗。
叔叔吐了口烟，烟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。“小子，真正的‘长大’，不是看你力气多大，嗓门多高。”他指了指自己心口，“是看这儿，能不能在你想‘捅一下’的时候，自己把劲儿收住。知道为什么收，收了以后该咋办。”
那一刻，我好像第一次模糊地触碰到了一点“责任感”的边儿。它不是书本上的词，而是手里那把想举起又最终放下的沉甸甸的扳手，是咽回肚里的那句狠话，是看着抽泣的堂弟，别别扭扭递过去的半个西瓜。
后来很多年，我遇到过无数个想“捅一下”的瞬间：被同事抢功的时候，被无端指责的时候，利益当前头脑发热的时候。每次那股熟悉的冲动往上涌，我总会想起那个下午，那把油腻的扳手，和叔叔在烟雾后那双平静的眼睛。
他那个举动，粗粝得像块砂纸，却实实在在地打磨掉了我少年心性里最危险的毛刺。责任担当不是等来的，往往就是在这些看似不经意的、甚至有点“吓人”的瞬间，被猛地推到了你面前，逼着你做出选择。你选了，扛住了，心里某个地方就悄悄地扎实了一分。
那把扳手，我后来再也没碰过。但它好像又一直在我手里，沉甸甸的，提醒着我。人呐，可能就是在一次次忍住没“捅出去”的瞬间，才真正学会了怎么往前走。
叔叔前两年病了，话更少了。我去看他，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。他忽然慢慢说：“那扳手……还记得吗？”我手一顿，点点头。他咧开嘴，露出稀疏的牙，笑了，眼里闪过一点当年的光。“当时，就怕你是个愣头青，真拿起来啊。”
原来，他那一下，捅向的不是别人，恰恰是我心里那片混沌未开的荒原。捅破了那层自以为是的薄膜，让一个少年，第一次看见了外面那个需要负责、需要承担的真实世界。这一课，够硬核，也够我用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