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车里我7次
在车里我7次
这事儿得从去年冬天说起。那辆老旧的银色轿车,是我爸传给我的,发动机的声音像老人在咳嗽。我没想到,这个方寸空间,后来成了我许多重要时刻的见证者。
第一次,是接到录取通知书的下午。我把车停在河边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。屏幕上的“拟录取”叁个字,看了又看。车里很安静,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,还有远处模糊的市声。那一刻,感觉这铁皮盒子把我与世界隔开了,所有的忐忑和狂喜,都在这密封的空间里发酵、膨胀,最后化成一声长长的、带着颤音的呼气。我没立刻告诉任何人,就自己坐着,傻笑了好久。
第二次,是送她去机场。雨刮器在玻璃上划来划去,像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泪痕。我们没怎么说话,广播里的音乐也嫌吵,关了。只剩下引擎的嗡嗡声,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。到达层就在眼前,她说“就停这儿吧”。我点点头,那句“照顾好自己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,终究没说出来。看着她拖着行李箱走进人流,直到完全看不见,我才意识到,自己把方向盘握得生疼。
第叁次,是加班到凌晨叁点。把车开进小区,却不想上去。累,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乏。座椅放倒,就那么躺着。透过天窗,能看见几颗星星,模模糊糊的。突然想起小时候,也是这么躺着数星星,那时觉得未来无限大。现在呢?未来好像就缩在这小小的车厢里,被房贷、工作、还有说不清的迷茫填得满满当当。我在车里抽了支烟,没点火,就叼着,想想这一地鸡毛的生活。
第四次,是父亲突然住院。我在医院停车场,在车里坐了一个钟头。需要理清头绪,需要镇定,需要把那个慌乱的自己关在外面。车里有一股淡淡的、旧皮革的味道,那是父亲的味道。我趴在方向盘上,好像能汲取一点力量。然后抹把脸,换上平静的表情,推开车门走向住院部。车门关上的瞬间,是把那个脆弱的儿子锁在了里面。
第五次,是谈成一个重要项目。合作方在电话里说“恭喜”的时候,我正堵在晚高峰的高架上。前后是红色的刹车灯,绵延成河。狂喜是有的,但很短暂。接着是一种巨大的空虚,像一拳打在棉花上。没法和同事击掌,也没法立刻庆祝。所有的兴奋,只能化成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的敲击,哒,哒,哒,和着收音机里嘈杂的交通播报。
第六次,是听一个老朋友倾诉失恋。我们没去酒吧,就买了罐装咖啡,坐在车里。他断断续续地说,我静静地听。车窗起了一层薄雾,把外面的霓虹灯晕染成模糊的光斑。这个空间好像有种魔力,让人能卸下防备,把最不堪的狼狈摊开来。当个倾听者,有时比自己倾诉更需要勇气。
第七次,是上个月。我开着它,带刚会说话的女儿去郊外。她指着窗外飞过的小鸟,咿咿呀呀。阳光很好,洒满整个车厢。我放慢车速,忽然觉得,这辆车真像个老朋友。它装过我的眼泪,也装过我的笑声;承接过我最沉重的叹息,也回荡过最轻盈的童谣。它从父亲那里来,现在又载着我的女儿。它不只是一个交通工具,它是我生活的一个切片,一个移动的、私密的“容器”。
车子终究会旧,会报废。但那些被它承载过的瞬间,那些在方向盘前渡过的沉默或汹涌的时刻,大概会跟着我很久。以后可能还会换更好的车,有更安静的空间,更智能的设备。但有些东西,是只有这辆老车,和那段年轻的岁月,才能共同赋予的。你说对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