港片三 97
港片三 97
那天晚上，又翻出那张老碟片。画面有点跳帧，声音带着沙沙的杂音，可里头的人，一个个还是那么鲜活。周星驰对着镜头挤眉弄眼，刘德华的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，镜头扫过维多利亚港，霓虹灯牌层层迭迭，亮得像是永远不会熄灭。朋友在旁边啜着啤酒，忽然冒出一句：“你看这些片子，感觉都绕不开一个年份。”我没接话，心里却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年。1997，像一道隐形的分水岭，早就刻在了这些光影故事的骨子里。
说“港片三 97”，倒不是指具体哪三部电影，更像是一种感觉，三种味道。第一种，是“末世狂欢”的味道。看看九十年代中后期的那些片子吧，《古惑仔》里兄弟义气大过天，打打杀杀，快意恩仇，江湖规矩似乎比法律还管用；赌片里的高手挥金如土，在公海赌船上无法无天；警匪片里，黑帮老大在豪华酒楼谈笑风生，警察却常常束手束脚。那种气氛，像极了知道一场盛大派对即将散场，于是抓紧时间，把最烈的酒、最劲的歌、最浓的情义，统统推到极致。电影里的人活得格外用力，仿佛明天不再来。现在回头想想，那何尝不是一种对未知未来的焦虑宣泄？用极致的张扬，来对抗那份悬而未决的迷茫。
第二种味道，就复杂多了，带着点“无根飘零”的怅惘。王家卫的电影是这方面的代表。《春光乍泄》里，梁朝伟和张国荣一路逃到了世界尽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，可心里的困顿和疏离，走得再远也甩不掉。那句“不如我们从头来过”，说的何尝是两个人的感情？更像是一种对时间、对归属的无力祈求。还有《甜蜜蜜》，黎明和张曼玉坐着火车来香港，兜兜转转，命运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弄。香港本身，在那个时代许多电影里，既是一个充满机遇的璀璨都市，又是一个让人找不到岸的漂泊之地。这种身份认同的游移感，在那些年的镜头下，变得格外细腻和伤人。
时间嘀嗒嘀嗒，终于走到节点。第叁种味道，便是“尘埃落定”后的现实叙事。97之后，狂欢的劲头慢慢褪去，飘零的愁绪也需要找到安放之处。电影里的江湖，好像一下子“老”了。《无间道》成了最经典的注脚，黑帮不再是大开大合地砍杀，警察也不再是单纯的脸谱英雄。大家都在灰色地带挣扎，身份是假的，感情是真的；立场是对立的，命运又是相连的。那句“以前我没得选，现在我想做个好人”，背后是多少身不由己的唏嘘。电影的关注点，从外在的刀光剑影，更多地转向了内心的道德纠葛和生存压力。香港还是那个香港，但讲故事的方式，内核已经悄悄变了。
所以啊，看这些老港片，就像在翻一本泛黄的相册。97前的影像，色彩浓烈，情绪饱满，带着不顾明天的劲头；97前后的影像，蒙着一层淡淡的、思考的薄雾；而进入新世纪，画面更清晰了，故事却走进了更复杂的迷宫。这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，而是一个地方、一群人，在历史转折的关口，最真实的情感记录和心态映射。电影里的悲欢离合，早就超出了银幕，和那座城市的呼吸绑在了一块儿。
片尾曲又响起来了，还是那首熟悉的粤语老歌。我忽然觉得，所谓“港片三 97”，或许就是同一颗心脏，在不同时期跳动的声音。有青春期的猛烈悸动，有成长时的彷徨低徊，也有步入现实后的沉稳与复杂。碟机停了，房间里安静下来，只有窗外都市的光隐隐透进来。那些光影里的香港，和眼前这个香港，早就重叠在了一起，分不清，也不必分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