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长一直放着不出来
学长一直放着不出来
这事儿得从我们学校那栋老实验楼说起。楼是上世纪建的,红砖墙,爬山虎爬了半面,窗户还是那种绿色的、有些斑驳的木框窗。叁楼最东头那间,以前是物理兴趣小组的活动室,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锁上了,一锁就是好多年。钥匙呢,据说一直在一位已经毕业多年的学长手里。这位学长,成了我们这届学生嘴里一个神神秘秘的传说。
“学长一直放着不出来”,这话起初是几个老社团成员嘀咕的。意思是,那间活动室,学长占着“坑”,却再也没回来打开过。里面有什么?没人说得清。有人说还剩着些老旧的仪器和泛黄的手稿,有人说早搬空了,就剩几张落满灰的破桌椅。可门锁着,一切就都成了猜测。那扇紧闭的绿漆木门,像一块沉默的碑,立在那儿,提醒着一段被“放着”的时光。
我们几个好奇心重的,有一回凑在楼道里,扒着门缝使劲往里瞧。里头黑黢黢的,隐约能看到靠墙的柜子轮廓,还有一股旧书和灰尘混合的、凉丝丝的气味从门缝里钻出来。同伴阿杰压低声音说:“你们说,这学长是不是忘了这茬了?毕业、工作、成家,忙得团团转,哪还想得起学校角落里的一把旧钥匙。” 我点点头,觉得有道理。可心里又有点别的想法——或许,他不是忘了,而是故意“放着”。
放着什么呢?放着的可能是一段他自己都没整理好的过去。也许那间屋子里,有他某个半途而废的实验项目,有他没写完就放弃的论文草稿,或者,干脆就是一堆青春期无处安放的热情和幻想。锁上门,就好像把那个不完美、未完成的自己,连同那些懵懂的尝试,一起封存了起来。不出来,就不用面对那种“未完成”的状态。这是一种拖延,一种特别的“搁置”。
这种“放着不出来”的心态,仔细想想,我们身上好像也有。电脑里那个命名为“待整理”的文件夹,塞满了各种下载了却没读的资料;手机备忘录里躺着好几条只有开头、没有后续的灵感;甚至和某个老朋友的关系,因为一点小小的别扭,就想着“以后再说”,结果一放就是好几年,渐渐淡了联系。我们都在心里给自己上了好些把锁,把一些觉得麻烦、或不知如何是好的东西,暂时地、却往往是永久地,关在了某个“老活动室”里。
前阵子校庆,据说那位传说中的学长真的回来了,西装革履,被学校请回来做优秀校友演讲。我们特意跑去看了,是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叔叔。演讲很精彩,全是成功的经验和光鲜的履历。散场后,不知道鼓了多大的勇气,我们中间胆子最大的小林,竟然真的挤过去问了句:“学长,叁楼东头那活动室的钥匙,您还留着吗?”
学长愣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,眼神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。他很快恢复过来,带着点恍然和歉意,笑着说:“啊……那间屋子啊。钥匙……估计早不知道丢哪儿了。怎么,你们想用吗?得找后勤处问问了吧。” 他的语气很自然,也很客气,把那一段被“放着”的岁月,轻轻地、彻底地,推给了“后勤处”。
后来,我们也没再去找后勤处。那扇门依旧锁着。但每次路过,我好像更能理解那种“放着不出来”了。它不一定是个贬义词,有时候,那只是一个普通人,在面对自己过往的凌乱和人生的不确定时,选择的一种暂时的安放。只是,我们得时不时提醒自己,有些门,锁得太久,里面的东西可能真的就风化了;而有些钥匙,或许该找出来,试着去开一开,哪怕只是看看,然后,真正地清空或者续写。
老实验楼要修缮的消息传出来了,据说所有旧锁都要换掉。不知道那间活动室被打开的时候,里面会是什么光景。但至少,那个“放着不出来”的状态,终于要被外力打破了。这感觉,有点像松了一口气,又有点莫名的怅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