婷婷五月天色
婷婷五月天色
五月一到，天光便不同了。不是说它有多亮，而是那份透亮里，掺着些说不清的、软乎乎的东西。你抬眼望去，那蓝也不是盛夏那种扎眼的、泼辣的蓝，倒像是谁用最淡的靛青，在澄澈的溪水里浅浅地涮过一遍，再轻轻地铺展开来。云呢，是胖嘟嘟的，一团一团，懒洋洋地浮着，边缘被阳光熨得发亮，像是镶了细细的金边。
这样的天色，总叫人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，却又不是兴奋，是一种静静的、满当当的惬意。走在路上，风是暖的，贴着皮肤过去，像最软的绸子。阳光晒在肩头，那股暖意能一直渗到骨头缝里，把一整个冬天积攒的、那些皱巴巴的寒意，都舒展开来。你忍不住就会放慢脚步，觉得急匆匆的，简直是对这好天气的一种辜负。
这时候的绿，也到了最好的时候。不是初春时那种怯生生的、试探性的嫩黄绿，也不是盛夏时那种沉甸甸的、有些发闷的墨绿。五月的绿，是饱满的，油润润的，仿佛掐一下就能流出汁水来。梧桐叶子巴掌大，层层迭迭的，把阳光筛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斑，落在地上，也跟着风轻轻摇。这种绿意盎然的景象，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你眼前，让你觉得，活着，能看见这样的颜色，本身就是一件挺美的事儿。
傍晚时分，又是一番风味。太阳西斜，那光芒变得绵长而温柔，给万物都拉出长长的、淡淡的影子。西边的天，常常会泛起一片好看的绯红与橘黄，不像火烧云那般浓烈，倒像少女脸颊上自然的红晕，淡淡的，从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，然后慢慢地、慢慢地，融进越来越深的青灰色里。空气里开始有了些微凉，混着白日阳光留下的暖意，吹在脸上，舒服极了。你会看到遛弯的人多了，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，好像怕打碎了这片宁静的暮色。
我有时想，为什么五月的天光，格外让人记得住呢？也许是因为它恰到好处。它没有严冬的凛冽逼人，也没有酷暑的焦灼难耐。它就是一种慷慨的、平和的给予。它允许你发呆，允许你什么也不想，就只是站在那里，感受光线和温度的变化。这种沉浸式的体验，在别的季节里，似乎总难找得这般纯粹。你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，光是身处其中，便已被它治愈了大半。
夜色终于完全落下，五月夜晚的天空，是丝绒般的深蓝，星星一颗一颗地冒出来，清亮亮的。白日的暖意还未完全散尽，弥漫在空气里，混合着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，隐隐约约，捉摸不定。这时候，白天的喧嚣彻底静了下去，心里那些纷杂的念头，好像也跟着这天色，一起沉静了下来。
一年里有这样的光景，真好。它不长，就那么一段日子，过去了，便是截然不同的暑热。正因如此，才更让人珍惜。每当置身于这婷婷袅袅的五月天色之中，便觉得日常里的那些琐碎和烦忧，都被这无边的、温柔的光与色，悄悄地稀释了，融化了，心里头，只剩下了一片宁静的澄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