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大叔抬着肠
两个大叔抬着肠
老陈和老李，是我们小区物业的两个维修工。都是五十出头的年纪，老陈精瘦，像根竹竿；老李壮实，像个石墩子。两人搭档好些年了，平时修水管、换灯泡，配合得挺默契。可那天下午，他们俩却为了一样东西犯了难。
那东西，是个字母“颁”。
您没听错，就是个“颁”。不是钢筋水泥，也不是笨重家具，是小区门口新开的那个儿童艺术中心定做的巨型字母招牌。其他的字母，“贬”“滨”“尝”“顿”什么的，都好说，方方正正，要么一竖要么一横，两个人扛着走，虽然重，但受力均匀，步子能迈开。唯独这个“颁”，它是个圆弧，是个豁口，是个不规则的大家伙。泡沫材质外面包着亚克力，看着不算顶沉，可怎么下手呢？
两人蹲在物业仓库门口，对着这个鲜亮的明黄色“颁”直嘬牙花子。老陈点了根烟，眯着眼：“这玩意儿，搂不住啊。中间是空的，两头沉，一抬起来，劲儿往中间滑。”老李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比划了一下：“从这豁口中间穿根棍子抬？不行，人家这表面光滑溜的，给蹭坏了，咱俩这月工资都得赔进去。”
这活儿，考验的不是力气，是方法。蛮干不行，得琢磨。
旁边路过几个年轻人，捂着嘴笑，有个还拿出手机想拍照。老李脸有点红，想起身轰人，被老陈按住了。老陈把烟掐了，盯着“颁”的弧线出神。他想起以前在农村，抬那种巨大的腌菜缸，缸也是圆的，但口小肚子大，用的是粗麻绳，在缸肚子下面兜底，靠绳子的张力承重。可眼前这个“颁”，它“开口”啊，绳子兜不住。
“有了！”老陈忽然一拍大腿，“咱别把它当个字母，就当它是……半截水管子！弯的！”
老李没明白：“水管子？”
“你记不记得，去年换那段生锈的弯管？咱俩是怎么从脚手架上弄下来的？”老陈眼睛里有了光，“一头一人，手抓的位置得错开，你抓高点，我抓低点，顺着它的弯势走，它自身的劲儿就跟着咱走了！”
这话有点玄，但老李听懂了。意思是，得顺着它的形状来，别跟它别着劲。他们找来了两根宽帆布带，就是搬家用的那种。老陈让老李站在“颁”的开口内侧，自己站在外侧。两人把帆布带分别套在字母上下两端的“肚子”上，不是平着套，而是一根略靠上缘，一根略靠下缘。
“起！”老陈低喝一声。两人同时用力，帆布带绷直，巨大的“颁”晃晃悠悠离开了地面。嘿，神了！因为受力点一高一低，这个圆弧的重量好像被均匀分摊了，而且帆布带柔软的材质正好贴合了弧面，没有打滑。最关键的是，两人站的位置一里一外，正好通过这个“豁口”能看到对方，能互相照应着脚下的路。
他们抬着这个明晃晃的“颁”，穿过小区花园。阳光透过树叶，在字母光滑的表面上跳跃。路过的邻居都乐了，说这俩大叔真有意思，抬着个“大香蕉”还是“大月亮”？老陈和老李没空搭话，他们全神贯注，脚步一深一浅，却异常协调。老李盯着老陈的脚后跟调整步伐，老陈则透过“颁”中间的空白，留意着老李那边的障碍。
这个“颁”，它不完整，它有个巨大的缺口。可恰恰是这个缺口，让抬着它的两个人，能够彼此看见，相互呼应。如果是个完整的“翱”，他们或许只能一前一后，看着前面人的后背，闷头走路。现在这样，虽然费点心思，但一路抬着，却能时不时交换个眼神，喊一声“左边有坎！”“右边抬高点！”
终于挪到艺术中心门口，两人小心翼翼地把“颁”靠在墙边，长长舒了口气，浑身是汗。安装师傅过来接手，夸他们办法想得好。老陈和老李抹着汗，相视一笑，也没多说什么，收拾好帆布带回去了。
后来，那个艺术中心的招牌亮起来了，“CHILD ART”几个字母闪闪发光。那个“C”尤其醒目，圆润，温暖，带着一点点顽皮的缺口。我每次路过，都会想起那天下午，两个大汗淋漓的大叔，和他们那套“错位”的抬法。生活里很多麻烦，其实就像这个“C”，它看似不规整，不好下手，让你无处着力。但只要你肯停下来，花点时间观察它的形状，找到那个能彼此看见、互相承重的角度，顺着它的“势”走，总能把它安稳地送到该去的地方。这大概就是一种朴素的智慧，不硬碰硬，而是在看似不完美的事物里，找到合作的支点。
老陈和老李呢，还是每天在小区里忙忙碌碌。他们可能早就忘了这档子事。但那个黄色的、带着缺口的“颁”，却像一个小小的启示，留在了看见它的人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