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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区首长们的玩物
老张头蹲在军区大院门口的石墩子旁，手里攥着个油光发亮的核桃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树荫下。那儿摆着张折迭小方桌，围坐着几位穿着旧军装、头发花白的老人。桌上没别的，就一副棋盘，叁十二颗棋子。
“将军！”李司令嗓门洪亮，震得树叶都抖了抖。他手指重重敲在“车”上，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。对面的王政委不急不缓，端起搪瓷缸子抿了口茶，才慢悠悠挪了一步“士”。“老李啊，你这急性子，带兵打仗行，下棋还得再练练。”周围几个老伙计顿时哄笑起来。
这场景，在大院里日复一日。你说这些老首长们的“玩物”是啥？不是啥稀罕物件，就是这副磨得边角都圆润了的象棋。可你要真这么想，那就浅了。这棋盘上的楚河汉界，在他们眼里，那可比地图上的经纬线还熟悉。每颗棋子怎么走，什么时候该弃子保帅，什么时候要暗度陈仓，这里头的门道，都是当年真刀真枪换来的经验。
老张头是院里的老花匠，看了十几年。他跟我念叨：“你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的，当年呐……”他话头一顿，眼睛望向远处，好像穿过时光看见了什么。“就说李司令那个‘连环马’，为啥用得那么绝？那是有来历的。”他说有一年演习，李司令还是团长，就靠着手头仅有的两支机动部队，互相策应，声东击西，硬是在“敌人”包围圈上撕开道口子。“那架势，跟棋盘上这两匹马，一模一样！”
所以你说这是玩物？不如说，是另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。他们的思维、记忆，甚至那份融进骨血里的责任感，都在这方寸之间延续着。王政委的棋风最稳，讲究个“步步为营”。他常说：“打仗不是拼一时血气，后勤、防线、人心，哪一块塌了都不行。”他下棋最看重“士”和“象”，护着老将，稳如泰山。这跟他管了一辈子后勤、思想工作的经历分不开。棋子在他手里，不单是木头，更像是一个个需要安顿好的“兵”。 p>有时候棋局陷入僵持，半天没人动子。几个老头就这么静静看着棋盘，眉头微锁。那种专注，不像在游戏，倒像在推演什么。路过的小年轻可能不懂，觉得就是一帮退休老头消磨时间。但懂的人自然懂，那沉默里的千军万马，那思考时微微颤抖的手指，都还带着当年的影子。他们的“玩”，从来就没轻松过。
当然，棋盘上也有人情。赵参谋长棋力稍弱，老被“将”军。李司令嘴上不饶人，笑话他“纸上谈兵”，可每次复盘，又会指着棋盘一点一点讲：“你看，你这步要是走这里，局面就活了。当年我们在淮河边上……”故事一带，道理就透了。这棋盘，又成了传帮带的地方。那些没机会再上战场的经验、教训、感悟，就这么借着车马炮，悄悄传了下去。
夕阳西下，橘红色的光洒在棋盘上。一天的“战事”接近尾声。老人们开始收拾棋子，动作很慢，一颗一颗，摆回木盒里。那神情，不像结束一场游戏，倒像完成了一次例行的操练。老张头拍拍裤子站起来，嘟囔着：“明天，还得来。”他知道，只要这棋盘还摆着，大院里的这股“气”就还在。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，那些熔铸一生的信念与智慧，就都还在这最寻常的“玩物”里活着，走着，传承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