呦呦未满十八岁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2:20:39 来源:原创内容

呦呦未满十八岁

楼下新搬来的小姑娘叫呦呦,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。每天清晨,我都能在阳台看见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,脚步轻快地走向公交站。马尾辫在晨光里一跳一跳的,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鸟。有次电梯里碰到,她手里攥着本翻旧了的《局外人》,封皮边角都磨起了毛。我随口问:“能看懂吗?”她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:“有些地方不太懂,但默尔索在母亲葬礼上不哭那段,我觉得……特别真实。”

她这话让我愣了一下。现在的孩子,说话都这么直接吗?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,还在为数学卷子上的分数发愁,哪会去想什么存在主义的荒谬。后来熟了些,偶尔在小区花园长椅上遇见,她会跟我聊些稀奇古怪的想法。她说历史课讲到冷战,脑子里浮现的不是地图上的铁幕,而是两个背对背赌气的小孩,谁也不肯先回头。她说物理的量子纠缠,像极了人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——“不然为什么我有时候正想着某首歌,隔壁就恰好放出来了呢?”

这些天马行空的联想,常让我忘了她只是个高中生。但某个周末下午,我在便利店又撞见她。她正站在冰柜前,眉头皱得紧紧的,左手拿着盒草莓酸奶,右手是巧克力牛奶,一副面临重大抉择的模样。足足站了有叁分钟,最后叹了口气,两盒都放进了篮子。看见我,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阿姨,你说为什么选口味比做选择题还难呀?”那一刻,她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思辨气质忽然褪去,又变回了一个会因为零食纠结的普通少女。

这种切换特别有意思。她可以和你严肃地讨论《红楼梦》里各个角色的悲剧性,转头又在朋友圈为了一只流浪猫的领养信息连发叁个“呜呜呜”。她书包侧袋插着荧光笔和《百年孤独》,另一侧却挂着毛绒绒的仓鼠钥匙扣。有次聊起未来,她说想学生物,因为想知道“记忆到底储存在大脑的哪个褶皱里”。可紧接着又说,也可能去学烹饪,毕竟“让吃到的人开心,是种很实在的魔法”。

我忽然觉得,“未满十八岁”这个状态,或许是人一生中最奇妙的阶段。法律上还是个需要监护的孩子,心智却已经探入成人的深海;身体在抽条生长,灵魂也在疯狂汲取养分。他们站在一道模糊的边界线上,一只脚还留在童话的彩色泡沫里,另一只脚已经试探着触碰现实世界的温度与粗粝。这种矛盾本身,就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。

前几天大雨,我看见呦呦没打伞,慢悠悠走在雨里。问她怎么了,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声音轻快:“没事儿,就是觉得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,像好多小秘密在同时发芽。”然后她跑开了,湿透的校服衬衫贴在背上,能看见微微凸起的肩胛骨,像一双尚未展开的翅膀。

看着她跑远的背影,我想,所谓的成长,大概不是突然在某天变成一个全新的人。而是像呦呦这样,在“未满”的状态里,容纳下越来越多的世界——既保有对一盒酸奶的纯粹欢喜,也开始理解默尔索那句“人生在世,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”。这其中的分寸感,或许就是青春最珍贵的成长密码。他们正在学习如何与这个复杂的世界相处,既不完全妥协,也不一味抗拒,而是在摸索中,逐渐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小径。

雨渐渐停了,天空透出干净的青色。不知道呦呦回到家,会不会换下湿衣服,泡杯热牛奶,然后继续翻开那本《局外人》。也不知道多年以后,她是否还会在某个选择前犹豫叁分钟,是否还能听见雨滴里藏着发芽的秘密。但此刻,她正走在一条独一无二的路上,这条路上所有的困惑、选择、轻盈与沉重,都在悄悄塑造着那个“即将满十八岁”的她。而这条路上所有的体验与思考,最终都会沉淀为只属于她自己的生命底色,鲜明,生动,不可复制。

推荐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