渺渺最喜欢爸爸的几把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6:42:13 来源:原创内容

渺渺最喜欢爸爸的几把

小区花园里,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。叁岁的渺渺坐在秋千上,小脚一晃一晃的,眼睛却紧紧盯着不远处。

“爸爸!爸爸!”她忽然清脆地喊起来,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,“要那个!”
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,心里忍不住笑起来。她爸爸老陈,正跟几个邻居老爷子坐在石桌旁,手里攥着几把深褐色的紫砂壶小茶壶,挨个儿摆弄着。渺渺喊的,正是他手里那一把。

“哎,来啦!”老陈应着,小心翼翼地把手里那把壶放回锦缎盒子,才朝我们走过来。他弯腰把渺渺从秋千上抱起来,用胡子蹭她的小脸蛋:“又看上爸爸的宝贝啦?”

渺渺咯咯笑着躲,小手却准确无误地指向石桌:“壶壶!要玩!”

这是我们家持续了快一年的“固定节目”。渺渺嘴里那含混又执着的“几把”,从来不是别的,专指她爸爸收藏的那几把紫砂壶。起初我们都没在意,直到发现这孩子对玩具水壶、塑料茶具统统没兴趣,偏偏就爱看老陈那几把光润润、沉甸甸的“真家伙”。

老陈是个粗线条的机械工程师,唯独在这件事上,心细得像绣花。他那几把壶,说是心头肉也不为过。可怪就怪在,他唯独对渺渺,大方得不像话。

周末的午后,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。老陈会铺开一块软垫,把他那几把“宝贝”请出来。渺渺就盘着小腿坐在旁边,眼睛瞪得圆溜溜的。

“看这把,”老陈拿起一把南瓜造型的壶,声音不自觉地放轻,“这叫‘仿生壶’,你看它这藤蔓的柄,这叶子的嘴,是照着秋天熟透的南瓜做的。”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壶身,那动作,温柔得不像在摸泥坯,倒像在抚触有生命的东西。

渺渺伸出食指,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壶盖上的小瓜蒂。“凉凉的。”她说。

“对喽,”老陈笑了,“泥料好,摸着是温润的凉,跟塑料那种轻飘飘的凉不一样。你听——”他拿起另一把光素简洁的圆壶,用壶盖边缘轻轻摩擦壶口,发出悠长而清越的“铮铮”声。渺渺立刻学着他的样子,小脑袋凑过去,听得入了神。

“这是朱泥的,”老陈的语气里带着点得意,“泥料纯,声音才好听。就像… …就像敲小玉磬一样。”

我靠在门边看着,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变得很软。这画面有种奇妙的和谐——大大咧咧的汉子,咿呀学语的小人儿,还有那几把沉默却仿佛蕴藏着山川岁月的茶壶。他们之间流动着一种我不完全懂,却深深被打动的宁静。

老陈告诉渺渺,做壶的人叫“匠人”,一把壶从一块泥巴到能泡茶,要经过多少道工序,要等,要盼,要小心伺候。他说“匠人”两个字时,咬字特别清楚,仿佛在交付一个很重要的词。

渺渺当然听不懂这么多。她只是喜欢那些圆鼓鼓的肚子,喜欢壶身上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刻花——有时是几杆竹子,有时是一串葡萄。她最喜欢那把有小松鼠造型的,每次都要指着松鼠翘起的大尾巴,喊“毛毛!毛毛!”

老陈从不纠正她。他只是耐心地,一遍遍告诉她,这是什么,那是什么。他让渺渺的小手,稳稳地扶住壶身,自己再握着她的手,一起做“关公巡城”、“韩信点兵”那些注水的动作。水当然是没有的,但那仪式感,却满满当当。

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老陈:“真不怕她失手摔了?你那把‘松鼠葡萄’,收来可不便宜。”

老陈正握着渺渺的手,用软布轻轻擦拭壶底。他头也没抬,说:“东西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她现在记住的不是这把壶值多少钱,是这壶摸起来什么感觉,爸爸跟她一起玩儿的时候有多高兴。这可比什么都值钱。”

他顿了顿,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,声音更柔和了些:“我想让她从小就知道,这世上有些东西,是得花时间慢慢‘养’的,是得有耐心去‘懂’的。这心思,比东西本身金贵。”

我忽然明白了。渺渺最喜欢的,哪里仅仅是那几把紫砂壶呢?她最喜欢的,是爸爸沉浸其中时那份专注又平和的神情,是那双摆弄精密图纸的大手,捧起泥壶时不可思议的轻柔,是那些午后阳光里,混合着泥土故事与父亲低语的陪伴时光。

那几把壶,成了他们之间一座小小的、安静的桥。桥这边,是父亲想交付给女儿的,对于专注、对于敬畏、对于时间能沉淀出何种光泽的世界;桥那边,是女儿用最直白的喜爱和触摸,给予父亲的、最温暖的回应。

如今,只要看到老陈拿出那个软垫,渺渺无论正在玩什么,都会立刻放下,啪嗒啪嗒跑过去,端正坐好。她知道,爸爸的“宝贝时间”到了,也是她和爸爸最亲近的时间到了。

窗外传来几声鸟叫,夕阳给每把壶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边。老陈在讲一把壶的来历,渺渺似懂非懂地点头,小手依旧珍惜地抚摸着壶身。这个画面,大概也会像那壶身上的包浆一样,在岁月里,被时光摩挲得越来越温润,越来越亮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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