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久熟偷偷
久久久熟偷偷
老张最近有点不对劲。街角那家开了快二十年的粮油店,平时下午叁四点,他总爱搬个小马扎,和隔壁理发店的王师傅下两盘棋,吆五喝六的,半条街都能听见。可这阵子,棋摊子不见了,店门也常常虚掩着。有熟客来打油,得在门口喊上好几声,他才慢悠悠从里屋出来,手上还沾着些面粉似的东西,眼神飘忽,像刚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。
街坊们开始嘀咕。有人说,老张怕是迷上啥不正经的东西了。这话传到王师傅耳朵里,他啐了一口:“瞎扯!老张那人,一根筋,轴得很。他能迷上啥?我估摸着啊,是‘偷偷’琢磨啥事儿呢。”王师傅这个“偷偷”用得好。不是干坏事那种鬼鬼祟祟,而是像小孩得了块舍不得吃的糖,又像匠人守着一门快失传的手艺,关起门来,自个儿对着那份热爱较劲,不想让人瞧见,怕人笑话,也怕那份专注被惊扰了。
这好奇,像羽毛搔着人心。那天我帮母亲去买绿豆,店里果然静悄悄的。喊了两声,里屋帘子一掀,老张探出头,见是我,脸上竟掠过一丝孩子气的、被抓包似的窘迫。我眼尖,瞥见里屋小桌上,摊着几张油乎乎的纸,几个白瓷碗,还有一小盆金黄的面糊。一股极复杂、极醇厚的香气,混合着隐约的酒酿甜和谷物的焦香,丝丝缕缕飘出来,钻进鼻子里。
“张叔,您这……研究啥宝贝呢?”我笑着问。
他搓搓手,嘿嘿笑了,那点窘迫化开了,变成一种压不住的、想与人分享的光彩。“算不得宝贝……就是,就是弄点‘老面’。”他引我进去看。原来,那些碗里养着的,是他用了近十年、不断续养的面肥,他管它叫“面魂”。他说,现在外面卖的发面,都用快速酵母,叁两个小时就发得喧腾,可吃起来没筋骨,味道也单薄。他想要的,是那种小时候的味道,面要“熟”透,那种“熟”,不是蒸熟,是时间喂出来的“熟成”。
“这‘面魂’啊,得像老伙计一样处。”他指着其中一个颜色最深的碗,“这个最‘久’,跟我九年了。用它的酵头发面,室温下得静静等上一整夜,十几个小时。那面发起来,慢悠悠的,你能看见气孔一点点变大,闻着那味儿,是酸的,可酸里透着粮食的甜,那是真‘熟’了。”他说,发好的面,蒸出来的馒头,捏紧了能弹回来,掰开,里面的气孔细细密密的,像蜂巢。吃到嘴里,是实的,也是活的,有麦子本来的香,细细嚼,后头还有一丝回甘。那味道,扎实,妥帖,能落到胃里去。
我看着他说话的样子,忽然明白了。他“偷偷”躲起来的这些日子,是在跟时间打交道。在这个什么都求快的世界里,他偏要慢,偏要“久”。用九天养一缸“面魂”,用一夜等一团面“熟”透。这“偷偷”,不是躲避,而是一种温柔的抵抗。抵抗那种速成的、漂浮的味道,抵抗被匆忙卷走的生活节奏。
他这份“熟成”的功夫,外面的人不懂。年轻人嫌慢,同行笑他傻,有那工夫多进几批货多好。可他不在乎。他说,有些东西,快不了。就像感情,处久了才真;就像手艺,摸久了才精;就像这面,养久了,等久了,味道才“熟”得进去,才有魂。
后来,老张的店门口挂了个不起眼的小木牌,写着“老面馒头,每日限蒸两笼”。买的人不多,但都是懂行的老街坊。那馒头不出众,微黄,扎实,但拿在手里温温的,咬一口,仿佛能嚼到阳光晒过的麦田,和漫长安静的夜晚。那是一种“久久久”才能孕育出的底气。
生活里,有多少这样的“偷偷”呢?有人偷偷在阳台种满花草,有人偷偷临一本字帖临了十年,有人偷偷守着一段旋律或一个配方。他们不张扬,甚至显得有点不合时宜。但正是这些“偷偷”的坚持,这些对“熟成”近乎固执的等待,像深埋地下的根,默默对抗着地面的喧嚣与浮浅,给日子留下了最后一点扎实的、值得回味的厚度。这厚度,得快不起来,也急不得,只能交给时间,一寸一寸,偷偷地“熟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