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车上拨开丁字裤进入电影
公交车上拨开丁字裤进入电影
李薇在摇晃的公交车上站了快二十分钟,终于等到一个靠窗的座位。她长舒一口气,把帆布包抱在怀里,额头轻轻抵着冰凉的玻璃。窗外是流动的城市黄昏,路灯一盏盏亮起来,像被谁随手撒了一地的碎金子。车子拐弯时,旁边座位上那位大姐的购物袋滑过来,撞了她一下。李薇下意识地伸手去扶,指尖却碰到一个硬硬的、方方正正的边角——是本书?
她把那东西从袋口和座椅的缝隙里轻轻抽出来。果然,是本旧书,封面是那种老电影的胶皮质感,暗红色的底子上印着褪了金的字:《午夜场》。书脊都快散了,纸页泛黄卷边,摸上去沙沙响,有种奇异的柔软。李薇本想立刻还给那位正专心刷手机的大姐,可鬼使神差地,她翻开了第一页。
没有前言,没有目录。开篇就是一段描写,字迹密密麻麻:“1947年,上海,雨夜。有轨电车的铃铛在雾气里响得闷闷的,像受了潮。苏曼卿旗袍的下摆湿了一角,紧紧贴着小腿。她手里攥着一张电影票,指甲几乎要掐进票根里……”李薇读着读着,窗外的车流鸣笛声渐渐模糊、拉远。她好像闻到了旧上海雨夜里那股潮湿的、混杂着栀子花和汽油味的空气。
公交车一个急刹,她身子往前一倾。就在这晃动的瞬间,书页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,扭曲着,流淌着。她眨了眨眼,再定神看去——周围乘客的寻常衣着,不知何时变成了长衫、旗袍、西装礼帽。车厢本身在拉长、变暗,木质的长条座椅取代了塑料座椅,头顶是慢悠悠转着的黄铜风扇。那股潮湿的栀子花气味,浓得化不开。
“小姐,借过。”一个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年轻女人从她身边挤过去,声音细细的。李薇低头,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帆布包,而是一只小巧的皮质手袋。她身上穿的,竟也是一件月白色的短袖旗袍。书,那本《午夜场》,不见了。可她分明感觉到,某种“通道”已经打开。刚才在翻动书页时,那种指尖触碰旧纸张的微妙触感,此刻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。就是通过这个细微的、近乎无意识的动作,她拨开了现实与虚构之间那层薄得像丁字裤一样、几乎不存在的阻隔,滑进了另一个时空。
她成了苏曼卿。不,她就是苏曼卿。她知道手里这张被汗浸得发软的电影票,要去哪里,要见谁。电车(现在她坐的早已不是公交车)叮叮当当地响着,每一响都敲在她的心坎上。车窗外的霓虹灯招牌,“百乐门”、“大光明”,晕开一团团迷离的光。这种身临其境的沉浸感太过霸道,不容分说地覆盖了她作为李薇的全部记忆和感知。旧纸张的触感是唯一的钥匙,也是此刻仅存的、与现实相连的细线。
车子到站了。她随着人流下车,高跟鞋敲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。大光明电影院的海报就在眼前,黑白片,巨大的特写人脸,眼神忧郁。她检票,走进昏暗的、弥漫着香水与烟草气息的放映厅。找到座位,坐下。丝绒座椅冰凉。灯光暗下来,一束光从脑后打向前方的银幕。音乐响起。
可银幕上出现的,不是老上海的街景,也不是任何明星的脸。那画面摇晃着,模糊着,渐渐清晰——是高楼大厦,是闪烁的尝贰顿屏,是川流不息的、顶着各色灯箱的汽车。是她的城市,她的时代。镜头推进,推进,对准了一辆正在夜色中行驶的、再普通不过的公交车。车窗边,一个穿着现代衣服的女孩,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怀里一本旧书,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。
李薇,或者说苏曼卿,在黑暗的影院里,屏住了呼吸。她看见公交车上的“自己”,抬起了头,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,望进了这块银幕,与坐在这里的她,目光遥遥相接。指尖那旧纸张的触感,猛地变得滚烫。
放映厅里,其他观众发出低低的惊呼,以为这是什么新颖的开场。只有她知道不是。那本书,那触感,是一个双向的窥孔。她在看她的“电影”,而她的“电影”,也在回望着她。哪个才是真实?是旗袍下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后背,还是牛仔裤口袋里那枚冰凉的手机?通道一旦打开,便再也无法轻易闭合。
银幕上的公交车,缓缓驶入隧道,画面一片黑暗。影院里也彻底黑了,只有那束光柱,寂寂地照着空无一物的白色幕布。她在黑暗中,摸索着自己的手臂,旗袍光滑的丝绸料子。然后,慢慢地,她也把手伸进了自己那只皮质手袋的深处。指尖,碰到一个硬硬的、方方正正的边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