驯服他人的妻子3
驯服他人的妻子3
老陈在巷口开了家小小的理发店,十几年了。他的手艺说不上顶好,但胜在便宜、耐心。客人多是街坊邻里,张家长李家短的故事,就在那一剪一推之间,顺着碎头发茬子,窸窸窣窣落了一地。
最近,他常听人提起对门楼里新搬来的小夫妻。妻子叫阿静,模样温婉,说话细声细气,却有个出了名脾气火爆的丈夫。深夜的争吵声,偶尔摔碎碗碟的脆响,成了那栋楼里半公开的秘密。邻居们摇头叹息,都说阿静是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,可惜了。
这天下午,阿静低着头走进了老陈的店。她额角有一小块不起眼的青紫,用刘海刻意遮着。“陈师傅,帮我剪短些吧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老陈没多问,只是点点头,围上了罩布。剪刀“咔嚓咔嚓”响着,两人都没说话,只有旧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含糊的戏曲。
“其实,”阿静忽然开口,眼睛望着镜中自己渐渐短去的发梢,“有时候我觉得,自己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。外人看着好像什么都正常,只有我自己知道,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的。”老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,他没接话,只是更放轻了力道。他知道,此刻的倾听比任何建议都重要。这种无声的关注,本身就像一把柔软的钥匙。
往后的日子,阿静成了店里的常客。有时并不真为理发,只是坐下来说几句话,或者就静静看老陈给别的客人理发。老陈从不打听她的家事,只是在她偶尔提起时,顺着话头聊些别的——巷尾那家新开的点心铺,护城河边的柳树绿了,或者他年轻时跑码头见过的趣事。他给她的,是一种全然“正常”的、松弛的空气。在这里,她不是那个需要紧绷着、时刻防备的妻子,只是一个可以发会儿呆的普通邻居。
慢慢地,阿静眼里那层灰蒙蒙的雾气似乎淡了些。她开始会在聊天时浅浅地笑,甚至有一次,说起自己想学插花,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。老陈注意到,她不再总是下意识地抿着嘴,肩膀也稍稍打开了。这种润物无声的陪伴,或许比任何激烈的干预都更有力量。它不试图去“驯服”什么,只是稳稳地在那儿,提供一份尊重和理解。
有一天,阿静没来。隔了几天再见时,她剪了个更利落的短发,额角那块青紫早已消失不见。“我报名了社区的插花班,”她对着镜子,语气很平静,“也跟他说了,以后晚上我要去上课。”老陈笑了,仔细帮她修着发尾:“这发型精神,配你。”他知道,有些转变,是从内心开始的。当她开始为自己做决定,哪怕是很小的决定,那股被压抑的生命力就开始寻找缝隙,要钻出来了。
后来,巷子里的风言风语渐渐变了风向。人们说,阿静好像不太一样了,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。只是深夜的争吵声,似乎真的少了很多。老陈还是每天在他的理发店里忙活,听着各种各样的故事。他明白,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“驯服”他人的道理,无论是妻子还是别的什么人。有的,或许只是在一个人快要被生活的藤蔓缠得窒息时,递过去一把小小的、修剪枝叶的剪刀。剩下的,靠她自己来。
那把剪刀,叫“选择的权利”。而能握住它的,从来只有自己。老陈的镜子,照过太多面孔,它不说话,却好像什么都懂。头发剪短了还会再长,日子也一样,总得朝着有光的地方,慢慢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