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没带罩子的邻居5》
《没带罩子的邻居5》
老张推开门的时候，楼道里的声控灯恰好坏了。他跺了跺脚，灯没亮，倒是隔壁501的门缝下，透出一片暖黄的光，还有隐约的电视声。他叹了口气，这新邻居搬来小半年，他还是记不住人家姓什么。只记得上次在电梯里，那小伙子抱着个巨大的纸箱，冲他咧嘴一笑，说：“叔，帮按个五楼呗，手占着呢。” 纸箱没封严，露出半个透明塑料罩子的一角，像是某种仪器。
这已经是第五次了。老张心想。不是第五次遇见，是第五次注意到这种“不对劲”。第一次是搬家那天，几个年轻人扛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架子进去，叮叮当当的。第二次是深夜，他起夜，听见隔壁传来一阵低低的、有规律的嗡鸣，不像电器，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匀速转动。第叁次，他在楼道里捡到一个滚落的、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轴承，亮得晃眼。第四次，也是最让他心里犯嘀咕的一次，他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味道，从501的门缝里飘出来——不是饭菜香，也不是普通的金属或机油味，而是一种…带着点清冽的、像是雨后森林混合着一点点臭氧的味道。
老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。在这栋老居民楼里住了二十年，规矩就是“各扫门前雪”。可这次，好奇心像只小猫爪子，时不时就在他心口挠一下。那小伙子看着挺正常，朝九晚五的，碰见了也点头打招呼。可那些声音，那些物件，那股味道…拼凑不出一个寻常的邻居该有的样子。
周末下午，机会来了。老张买了两斤橘子，在501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敲了门。门开了，小伙子穿着件有点油渍的工装围裙，脸上蹭了道灰。“哟，张叔，您怎么来了？快请进。”
门一开，那股清冽的味道更明显了。老张踏进去，眼睛瞬间有点不够用。客厅不大，但几乎被一个工作台占满了。台上不是什么古怪仪器，而是一个正在组装中的、极其精密的机械模型——一座微缩的华夏古典楼阁，飞檐斗拱，栩栩如生。旁边散落着更小的零件，像是能活动的门窗，甚至还有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雕花栏杆。
“您这是…”老张忘了递橘子。
“哦，业余瞎捣鼓。”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，用围裙擦了擦手，“做点微缩模型，算是…传统机械复原吧。”他指着一个带曲柄的小装置，“您看，这是核心。纯靠齿轮和发条传动，不用电。转起来，那楼阁的门窗能开合，檐角下的小风铃也能响。”他轻轻拨动曲柄，一阵极其细微、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起，那座微缩楼阁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。那股特别的清冽气味，似乎正是从这些高度润滑、精密咬合的金属部件间散发出来的。
老张凑近了看，眼睛瞪得老大。齿轮咬合得严丝合缝，黄铜件打磨得温润光亮。这根本不是“瞎捣鼓”，这手艺，透着股沉静的心气和深厚的功底。“传统机械复原…你这手艺，了不得啊。”老张喃喃道。他忽然明白了，之前那些“不对劲”，那些声响和物件，全是这庞大而精妙工程的一部分。那个没带罩子的仪器，大概是什么高精度的测量工具吧。
“就是点爱好，沉下心慢慢磨。”小伙子笑了笑，递过一杯水，“以前总吵到您了吧？特别是测试传动的时候，那嗡鸣声。”
“没有没有！”老张连忙摆手，心里那点迷雾彻底散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叹。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爱鼓捣收音机，但跟眼前这巧夺天工的技艺比起来，简直不值一提。这小小的公寓里，藏着的不是怪异，而是一座正在复苏的、指尖上的“微缩华夏”。
那天，老张在501待了整整一个下午。看着那些冰冷的金属部件，在小伙子手中逐渐被赋予形态和灵魂，听着他讲榫卯结构如何转化成微型齿轮传动，讲哪些设计参考了《天工开物》里的古图。老张觉得，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这栋楼，也重新认识了“邻居”这个词。
从那以后，楼道里再传来奇怪的声响，老张不但不疑心，反而会心一笑。有时，他还会把自家阳台上种的、品相最好的那几盆绿萝，剪下几枝长得好的，插在清水瓶里，轻轻放在501的门口。他知道，那个沉浸在世界里的年轻人，需要一点安静的绿意。而那扇门后，那份对“传统机械复原”的执着与热爱，仿佛也给这栋老楼，注入了一种古老又崭新的生机。声控灯还是时好时坏，但501门缝下透出的光，和偶尔溢出的、清冽的金属气息，让老张觉得，这昏暗的楼道，似乎也明亮、通透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