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拨出来我是你小
快拨出来我是你小
电话铃响的时候，老陈正盯着窗台上的那盆茉莉发呆。是个陌生号码，归属地显示老家。他犹豫了几秒，手指在绿色接听键上悬着，像是怕烫着。这些年，接到这种电话，多半是推销，偶尔也有诈骗。可万一是老家真有事呢？这念头一冒出来，手指就不由自主按了下去。
“喂？”老陈的声音带着点试探。
电话那头先是一阵细微的电流声，接着，一个急切、带着浓重乡音，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炸进耳朵：“快！快拨出来！我是你小！快呀！”
老陈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“小”是他老家对“小叔”的称呼。他确实有个小叔，住在村里，年纪比他大不了太多，小时候常带他下河摸鱼。可这没头没脑的“快拨出来”是什么意思？拨什么出来？钱？还是……
“小叔？”老陈定了定神，追问了一句，“你说清楚，拨什么出来？你怎么了？”
“哎呀！就是我！你赶紧的！”那边的声音更急了，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别人模糊的说话声，催命似的。“来不及细说！就现在！按我说的做！”
老陈的心跳得咚咚响。一股热血往头上涌。是小叔遇到急事了？被人控制了？这语气，这场景，跟他平时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些诈骗套路太像了。利用亲情，制造紧张气氛，让人来不及思考。可那乡音，那称呼的习惯，又真切得刺人。他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冒汗。
“你先别急，告诉我你在哪儿？到底出什么事了？”老陈强迫自己稳住，声音尽量放平缓。他得先核实身份。骗子能模拟声音吗？现在技术好像可以了。但那股子只有老家人才有的语调尾音，也能模仿得这么像？
“我……我在镇上！”对方喘着粗气，“我跟人……哎，反正你先把钱转过来！就转到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卡号！快点！”
“上次的卡号？”老陈脑子飞快地转。小叔上次给他卡号，还是叁年前找他借两万块钱翻修灶屋的时候。那钱早还了，卡号他早忘了。如果是真小叔，遇到天大的急事，怎么会用叁年前的旧信息？这破绽像根针，一下子扎破了刚才那团乱麻似的疑虑。
老陈没立刻戳破。他忽然想起，去年回老家，跟小叔喝酒时聊起过这些骗局。小叔当时抿了口酒，嘿嘿一笑说：“咱种地的，没啥钱，骗子来了也不怕。真要找你，我直接让你婶子用微信给你发段语音，不行就开视频，看我不捶他。”对啊，开视频。最简单直接的办法。
“小叔，”老陈语气沉了下来，“这样，咱俩开个视频。我看见你人，看见你在哪儿，我立马想办法。”
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。刚才那股子火烧火燎的急迫，像被一盆水“嗤”地浇灭了。只剩下细微的、不太自然的呼吸声。
过了好几秒，那个声音再响起来，气势弱了大半，但还在硬撑：“这……这边信号不好，开不了视频。你就信我一次！”
“信号不好？”老陈心里彻底明白了，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平静，“镇上的信号，比咱山沟里老家还好呢。你到底是谁？”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忙音响起，干脆利落。老陈放下手机，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窗台上的茉莉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开了一朵，小小的，白白的，透着股安静的香气。
他坐回椅子，却没再发呆。他想，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慌、犹豫、甚至差点就范的冲动，不就是因为那声“我是你小”吗？骗子手里最锋利的刀，往往不是高科技，而是我们心里最放不下的那点人情味儿。他们钻的就是这个空子，在你最不设防的亲情领域，猛地喊你一嗓子，让你乱了方寸。
老陈没拉黑这个号码。他打开微信，找到小叔那个用庄稼当头像的对话框，发了条语音过去：“叔，忙不？没啥事，就刚才接到个奇怪电话，说你急用钱。我估计是骗子，给你提个醒。有空给我回个话，唠唠。”
发完，他心里那点残留的疙瘩才真正平复。真的假不了，假的，也真不了。关键是在那声突如其来的“亲情”呼喊面前，能不能给自己按个暂停键，拨开那层利用情感伪装的迷雾，去找那个最简单、最直接的验证方式。有时候，慢一点，问清楚，反而能避开那些急着让你“快一点”的坑。
傍晚时分，小叔的语音回复来了，点开就是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，背景音里还有鸡叫声：“啥？骗子？还冒充我？这些个瘪犊子！大侄子你别信，我好着呢！下回再接到，你直接骂回去！晚上我让你婶子炖了只鹅，回头视频给你看看，馋死你！”
老陈听着，笑了。窗外，万家灯火渐次亮起，每一盏灯下，大概都有各自需要仔细辨认的真假声音吧。他想着，下次再听到“快拨出来”，无论是电话里，还是生活中，心里那把尺子，可得握得更稳当些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