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皮子看胆王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8:07:17 来源:原创内容

黄皮子看胆王

这事儿说来有点年头了。早年间,咱们这十里八村的,提起“胆王”这名号,谁不先想到村东头的刘老倔?他这人,胆儿肥得能撑船。叁更半夜敢独自钻老林子,坟圈子边上能打着呼噜睡到天亮。村里人办白事,有些忌讳活儿,多半都找他。他自个儿也得意,常说:“啥叫害怕?那玩意儿是给心里有鬼的人预备的。”

可偏偏有这么一天,刘老倔栽了跟头,栽在一只黄皮子手里。黄皮子,就是黄鼠狼,咱们这儿的老人都说这东西邪性,灵得很,不能轻易招惹。那天傍晚,刘老倔喝了二两烧刀子,从镇上回来,抄近道走那片乱坟岗子。月亮还没爬上来,四下里灰蒙蒙的。他哼着小调,心里琢磨着明天去镇上再打点酒。

走着走着,就看见前头坟包边上,蹲着个东西。毛色油亮,在暮色里泛着点金黄,一双绿豆眼,直勾勾地盯着他。正是只个头不小的黄皮子。刘老倔来了兴致,心说:“正好,拿你试试胆,看是你这‘黄大仙’邪性,还是我‘胆王’名头硬。”

他非但没绕开,反而停下脚步,跟那黄皮子对视起来,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逗弄:“咋的,想拦路啊?你刘爷我走这儿,阎王爷都得让叁分!”那黄皮子也不跑,就这么蹲着,尾巴尖轻轻晃。刘老倔觉得没劲,从地上捡起块土坷垃,想吓它走。土块刚扔出去,怪事来了。

那黄皮子没躲,土块在它身前尺把远的地方,像撞着堵看不见的墙,“噗”一声散了。紧接着,刘老倔就觉得脖子后头吹来一阵风,冰凉刺骨,激得他汗毛倒竖。他猛地一回头,身后空空荡荡,只有几棵老树影影绰绰。再转回头,那黄皮子还蹲在原处,眼神好像……好像带了点嘲弄?

刘老倔这心里,头一回“咯噔”了一下。酒醒了大半。他忽然觉得,这四下里太静了,静得连声虫鸣都没有。风穿过坟头荒草的“簌簌”声,听着都像是有人在耳边叹气。

“邪了门了……”他嘟囔一句,脚下加快,想赶紧过去。可那黄皮子也跟着动了,不紧不慢,就在他前头叁五步远的地方走,时不时还停下来,回头看他一眼。刘老倔快,它也快;刘老倔慢,它也慢。这分明是给他“领路”呢,可这路,越走越觉得不对劲,两边的坟包看着越来越陌生。

刘老倔头上冒了冷汗。他想起老人讲的,黄皮子能“迷人”,领着人在熟悉的地方打转,走到天亮都出不去,这叫“鬼打墙”。他站定了,深吸口气,心想不能慌,越慌越着道。他干脆不走了,一屁股坐在个倒了的石碑上,掏出烟袋锅,手却有点抖,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。

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一明一灭。那黄皮子也停在不远处,坐下来,像看戏似的。刘老倔强迫自己不去看它,心里头翻江倒海。他这“胆王”的名头,是靠着一股子混不吝的横劲挣下的,总觉得只要自己不怕,就啥事没有。可眼下这情景,怕不怕好像不由他自己说了算。那种看不见、摸不着,却又实实在在缠上来的东西,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,心里头空落落的,没个抓挠。

就这么僵持了估摸有半个时辰。月亮悄悄爬了上来,清冷的光照得坟地一片惨白。刘老倔再抬头,发现那黄皮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。他试着往回走,没几步,就看见了熟悉的歪脖子树——绕了半天,其实根本没走出这片坟地的中心。

打那以后,刘老倔变了个人似的。夜里不再吹嘘自己胆大,别人提起“胆王”这名号,他也只是摆摆手,苦笑一下。有人问他那天晚上到底咋了,他咂咂嘴,沉默半晌才说:“有些东西啊,你不敬着点不行。胆气?胆气不是对啥都愣头愣脑地往上撞。真的胆气,恐怕得先知道啥时候该收着点,啥叫……敬畏。”

村里人发现,刘老倔再路过那片乱坟岗,总会绕点远路。偶尔看见黄皮子从田埂上溜过,他也不再瞪眼去较劲,反而会稍稍侧身,让开点道。有人说他胆小了,名不副实了。可也有人说,经了那晚的事,刘老倔身上反倒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,像是……活得更明白了。

那只黄皮子后来还有人见过,油光水滑的,有时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望着村里袅袅的炊烟。至于它为啥偏偏找上“胆王”刘老倔,是偶然碰上了,还是就想煞煞这“胆王”的威风?没人说得清。老人们吧嗒着烟袋,眼神望向远处山峦的轮廓,缓缓吐出一句:“山野间的老理儿,存在了那么久,总有点它的道理。人啊,有时候就得被这么‘看看’,才能把心里那点狂气收一收,看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。” 这话,飘散在风里,慢慢就成了村里又一个心照不宣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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