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山春色电影
茶山春色电影
老李头蹲在自家院门口,眯着眼看山。雾气还没散尽,一团团,一缕缕,缠在半山腰的茶树上,像给整座山盖了层半透的纱。他手里攥着个搪瓷杯,里头是刚泡的清明前茶,热气混着山里的晨气,一块儿往脸上扑。他忽然就想,这片山,要是能拍成电影,该是啥样?
这念头来得没头没脑。老李头不是文化人,就是个和这片茶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茶农。可他觉得,电影不光是城里人看的打打杀杀、你侬我侬。电影,也该有泥土味,有茶青香,有这片山一年四季,特别是春天,那股子憋不住要往外冒的鲜活劲儿。
电影的“镜头”该从哪儿开始呢?他想,得从脚下这片地开始。冬天的山是沉眠的,硬邦邦的。可春风一吹,地气儿就暖了,软了。你蹲下身,能听见泥土松动、草根抽芽那种细微的、窸窸窣窣的声响。那是整部电影的背景音,低低的,却充满了力量。然后,茶树梢上那点绛紫色的小芽苞,不知哪一天清晨,就悄悄顶破了硬壳,探出毛茸茸、嫩黄带绿的小脑袋。那不是“唰”一下全绿的,那太假。是东一点,西一丛,羞答答的,试探着春的深浅。这,就是电影的“特写”了吧。
人物呢?老李头呷了口茶,笑了。人物可太多了。天不亮就背着竹篓上山的采茶阿婆,手指在茶梢间翻飞,快得像蝴蝶,却轻得怕碰疼了嫩芽。她们低声哼着传了几代的山歌调子,词听不清,但那旋律,和山风、鸟鸣混在一块儿,就成了最好的配乐。还有像他儿子那样的年轻人,不再满足于老一辈的摆弄,琢磨着怎么把茶做得更香,怎么让山外头的人知道这片好山水。两代人的磕碰、理解,都在这一季的忙碌里了。这大概就是电影的“主线故事”。
看不见的“茶魂”
可老李头觉得,光有这些还不够。这部电影里,还得有点看不见、摸不着,但人人都能感觉到的“魂”。他管这叫“茶魂”。
什么是“茶魂”?是清晨叶片上那颗将坠未坠的露珠,里头映着整个天空。是午后阳光穿过林隙,在茶垄上投下的明明灭灭的光斑。是炒茶房里,那股随着温度不断变化,从青草香到栗子香的、勾人魂魄的气息。更是深夜,万籁俱寂,你仿佛能听见茶叶在篓里静静呼吸,缓慢地发生着某种奇妙转化的声音。这些瞬间,电影能拍出来吗?他有点拿不准。或许,需要很安静很安静的镜头,很长很长的凝视,才能让看的人,心里也慢慢静下来,闻到那股银幕里透不出来的香。
他想起去年,有个城里来的导演,扛着机器在山上转了好几天,拍了好多“壮观”的镜头。成片老李头也看了,绿油油的茶园,云雾缭绕,很美。可老李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对了,少了那股“活气”,少了泥土的质感,少了采茶人手上被茶汁染黑的纹路,少了等待一场恰到好处的雨水时,那份焦灼又期盼的心情。那部片子,像是给山穿了件漂亮但不合身的外套。
山里的天,孩儿的脸。刚刚还晴着,一片云过来,雨就淅淅沥沥地下来了。雨丝细得如牛毛,落在茶树上,沙沙沙,像春蚕在食桑叶。采茶的人们并不急着躲,这雨金贵,是催芽的。雨水顺着叶尖滴下,整座山显得更润、更透了。这突如其来的雨,不就是电影里最好的“转折”么?平淡的劳作里,忽然添了份自然的变奏。老李头琢磨着,这电影的节奏,也该是这样,有晴有雨,有忙有闲,有大声的欢笑,也有默不作声的汗水。
日头渐渐西斜,雾气早已散尽,茶山显露出它清晰又柔和的轮廓。采茶的人叁叁两两下山,竹篓里满是清鲜的气息。炒茶房的灯火亮了起来,又是一夜不眠。老李头站起身,捶了捶发麻的腿。他心里的那部“电影”,好像也随着这一天,有了更清晰的画面。它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,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。它的主角,就是这片山,这些人,这些日复一日却又常过常新的春天。
他想,如果真有人来拍,他一定要告诉那个人:别光拍茶山的“色”,还得拍出它的“声”,它的“气”,它的“味”,还有它藏在每一片茶叶脉络里的,那一点点苦苦等待后,回甘的“魂”。这部电影,或许不会在热闹的电影院里上映,但它会在每一个看过的人心里,像一颗种子,遇到合适的水分与温度,便缓缓地,舒展出属于自己春天的一片绿意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