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餐桌上边顶边做
在餐桌上边顶边做
老张把最后一块木板扛进屋里的时候,太阳已经斜得不成样子了。他喘着粗气,盯着客厅中间那张老旧的餐桌,心里那股劲儿又上来了——就是今天,非得把这桌子给改了不可。
这桌子跟了他十几年,杉木的,当初结婚时请镇上的老木匠打的。桌面早就被热汤热菜烫出了深浅不色的白圈,边角也让孩子们磕碰得坑坑洼洼。老婆念叨过好几回,说现在时兴岩板的、金属脚的,这老家伙该进储藏间了。可老张舍不得。倒不是抠门,他就是觉得,这桌子像个老朋友,见证了一家人的热热闹闹、吵吵嚷嚷,哪能说扔就扔呢?
“爸,您还真要自己弄啊?”儿子凑过来,手里拿着手机,屏幕里是各种网红家居改造视频,“人家都是找专业师傅,或者直接买新的。您这……”话没说完,但那眼神老张懂,意思是“您别瞎折腾了”。
老张没接话,蹲下身,手指抹过桌面一道深深的划痕。那是儿子小时候拿玩具车划的,当时气得他扬起手,可看到孩子那吓懵的眼神,手又落下来,只重重叹了口气。现在想来,那声叹气,和这道划痕一样,都成了这桌子的一部分,成了日子的一部分。
改造的想法,是在一个寻常的晚饭时冒出来的。一家人围着这桌子吃饭,碗筷叮当,说着各自白天的事。女儿抱怨工作压力大,儿子说起房贷,老婆唠叨菜价又涨了。老张听着,忽然就看着桌子走了神。他想,桌子不就是该这样吗?稳稳地托住所有热腾腾的、琐碎的、甚至有点沉重的东西。它不需要多华丽,但得“承得住”。这个“承”字,在他心里打了个转,沉甸甸的。
边顶边做,才是生活的本相
说干就干。老张的计划是,给桌子加个可伸缩的机关。收起来是方桌,展开能变圆桌,人多的时候不用挤。想法简单,真动起手来,全是麻烦。尺寸量了又量,生怕锯错了。新买的滑轨装上去,推拉起来总是不顺溜,嘎吱响。他趴在地上,脖子仰得发酸,就为了拧紧一颗藏在暗处的螺丝。
老婆过来送水,看他满头汗,忍不住说:“不行就算了吧,费这劲。”老张咕咚灌下一大口水,摇摇头:“快了,快了。”他说的“快了”,自己心里都没底。但手上没停,这里挫一挫,那里垫一垫。遇到榫卯对不上,就皱着眉琢磨,抽根烟的功夫,忽然灵光一闪,再回去试。这不就是“边顶边做”么?生活里多少事是这样,没有完美的图纸,都是在过程中,顶着困难,摸索着往前。
那个“承”字的重量,在敲敲打打中,变得更具体了。它不只是承受碗盘的重量,更是承受生活的各种滋味——欢笑的重量,沉默的重量,期待的重量,还有像现在这样,为一个念头坚持的重量。桌子要“承”得住,做人,不也一样?
天色擦黑,屋里亮起了灯。老张把最后一个活页装好,深吸一口气,握住桌子边缘,轻轻一拉。伴随着流畅的滑动声,藏在桌面下的弧形木板缓缓展开,稳稳地、顺滑地,拼成了一个完美的圆。严丝合缝。
他直起腰,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,心里那点忐忑,一下子被一种扎实的满足感替代了。桌子的“承载力”,经过这一番折腾,好像更强了。它不仅没被时代淘汰,反而以一种新的方式,准备继续承载这个家的未来。
儿子不知何时又过来了,看着变形的桌子,眼里露出惊讶:“嘿,真行啊爸!”老张拍了拍手上的灰,没多说什么,只笑了笑。他知道,明天晚饭,一家人围坐在这个崭新的圆桌上,话题或许还是那些烦恼,但感觉会有点不一样。因为这张桌子,和他一样,都用一种“边顶边做”的笨办法,接住了生活,也成全了自己。
厨房传来老婆炒菜的声响,油烟味混着木材的清香,弥漫开来。老张收拾着地上的工具,心想,过日子啊,哪有那么多一气呵成。大多时候,不就是这样,在实实在在的“承载力”之内,一边顶着压力,一边动手创造,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宽敞,越来越圆满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