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蜜桃小说
水蜜桃小说
老陈在巷子口开了二十年书店,书架都快被时光压弯了。这几年进店的人越来越少,他常对着满屋子泛黄的书页发呆。直到那个湿漉漉的下午,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跑进来躲雨,指尖划过一排旧书脊,忽然停住,抽出一本封面都快褪成淡粉色的书。
“老板,这本……”女孩眼睛亮了一下,“还能买吗?”老陈扶了扶眼镜,瞥见封面上模糊的图案,是颗水蜜桃,旁边手写着“赠小萍”。他愣了几秒,记忆像被雨水泡开的墨迹,一点点晕染开来。这书,是他年轻时没卖出去的存货,压箱底怕有叁十年了。
“送你吧。”老陈摆摆手,“放了半辈子,没人要的。”女孩却执意付了钱,把书小心地塞进书包。雨停后她走了,老陈心里却像被那抹水蜜桃的颜色蹭了一下,有点痒。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仓库,在积灰的纸箱底,又翻出几本同系列的书。封面都是手绘的水果,草莓、橘子、蜜瓜……唯独水蜜桃那本,他记得最清楚。
为什么?因为写书的人,曾经就住在这条巷子尽头。大家都叫她桃姨。桃姨年轻时爱穿淡粉色的衬衫,总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写字。街坊都说她在写“不正经的东西”,老陈那时刚接手书店,脸皮薄,只象征性地进了几本,果然无人问津。后来桃姨搬走了,这些书就成了仓库里的化石。
老陈掸掉灰,翻开一本。纸页脆黄,字句却鲜活地跳出来。写的都是巷子里的事:张家姆妈腌的脆萝卜,李家爷爷修的坏收音机,雨季时青石板路上长出的苔藓……那些被日常磨钝了的细节,在桃姨的笔下,竟像被夏日阳光照透的水蜜桃,毛茸茸的,泛着甜润的光。他读着读着,仿佛听见了叁十年前的蝉鸣。
第二天,老陈做了个木牌子,用粉笔写上“水蜜桃小说专区”,把几本旧书摆在店门口最显眼的桌上。路过的人觉得稀奇,偶尔有人翻看。有个中年阿姨站着读了十分钟,买走一本,说:“这写的不就是咱以前的酱油铺嘛!”
消息像滴入清水的墨,慢慢化开。居然陆续有人来问,还有没有这个“水蜜桃”作者别的书。老陈只能摇头。他试着按照版权页上早已不存在的地址寄了封信,石沉大海。就在他差不多要放弃时,收到了一个厚厚的快递。寄件人姓名栏,工工整整写着“桃姨”。
里面是一沓手稿,和一张便签。“老陈:听说我的书还有人看,真好。这些是没出版过的,不嫌弃的话,放你店里吧。”字迹有些抖,却依然清晰。老陈一张张整理,发现最后一页的背面,用很小的字写着:“小说不是藏在书里,是藏在看过的人的眼睛里。”
他把手稿复印、装订,和原先的几本摆在一起。来看的人更多了,年轻人也好奇地凑过来。他们读着那些对于旧日巷弄的文字,却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。有人说,这像一种“时光的存稿”,存下了那些即将被遗忘的、生活最本真的质地。老陈的书店,竟因此慢慢热闹起来。他不再整天发呆了,有时还会和客人聊上几句,说说这巷子的从前。
又一个下午,阳光斜斜地照进店里,正好落在那块“水蜜桃小说”的木牌上。老陈眯着眼,看着光晕中浮动的微尘。他想,有些故事啊,就像一颗深埋的桃核,你以为它早就干枯了,可只要遇到一点点水分和阳光,它自己就会悄悄地、倔强地,发出新芽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