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上司中文
被上司中文
这事儿说来挺有意思的。那天，老李把我叫进办公室，我以为又是项目进度的事儿，心里还盘算着怎么汇报。谁知道他指着电脑屏幕上一段我写的方案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，憋了半天，蹦出一句：“你这‘中文’，得练练。”
我当时就懵了。我？中文不好？打小语文课代表，工作后靠笔杆子吃饭，方案报告写了不知道多少份。老李这话从何说起？我凑过去一看，他指着的是一段对于市场分析的描述，我用了“赋能”、“抓手”、“闭环”、“深耕”这么几个词。这不都是现在报告里最常见的词儿吗？有什么问题？
老李往后一靠，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。“你看啊，‘赋能’这个词，你这里用‘提升团队效率’是不是更实在？‘抓手’具体指什么措施，你能不能直接写出来？这一整段，词儿是挺时髦，读起来也顺，但仔细想想，到底说了啥实质内容没有？”他顿了顿，“我读了叁遍，愣是没抓住你到底想怎么干。这不是中文好坏的问题，是话没说‘透’。”
我站在那儿，脸上有点烧。老李的话，像一根小针，轻轻把我那个由流行词汇吹起来的气球给戳破了。我突然意识到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写东西、说话，总下意识地先去堆砌那些听起来“专业”、“高大上”的词汇，好像不用这些，就显得自己跟不上时代，水平不够。我把这当成了一种“职业语言”，一种进入某个圈子的通行证。
可老李的话让我琢磨开了。语言，尤其是我们工作中天天用的中文，它的核心到底是什么？是炫耀词汇量，是构建一种外人听不懂的“壁垒”，还是最朴素、最根本的那个功能——把事儿说清楚，让人听明白？我们是不是在追求某种“正确”和“时髦”的表达时，反而把语言最宝贵的那种“直接”和“精准”给弄丢了？
这让我想起以前学写作文，老师总强调“言之有物”。物，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。现在很多话，听起来天花乱坠，里面却是空的。大家好像都沉浸在这种语言迷雾里，用复杂的表述包裹简单的内核，甚至有时候，内核本身都是模糊的。你说“打造多维生态”，他讲“聚焦垂直领域”，听起来都挺像那么回事，但具体怎么做？不知道。这种话，安全，不会错，但也最没用。
老李那次敲打之后，我试着改变。再写东西，我先逼自己用最直白的话，把核心意思写出来，哪怕它看起来特别“土”。比如，原来我会写“优化用户体验，赋能产物迭代”，现在我就写成“根据用户反馈，把那个难用的按钮改得顺手点”。改完之后一看，嘿，是糙了点，但真清楚啊，执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该干嘛。
我发现，祛除迷雾的过程，并不容易。你得跟自己的惯性较劲，跟周围的环境较劲。有时候同事看了我的初稿，还会说：“是不是太白了？不够‘专业’吧？”但我慢慢体会到，真正的专业，不是让人看不懂，而是让该看懂的人，一眼就看懂，并且知道怎么行动。把复杂的事情讲简单，这才是本事。老李要的，可能就是这种“透亮”的中文。
现在开会，我也留心听。有些人说话，云山雾罩半天，你心里急得直冒火，还是抓不住重点。而像老李那样，叁两句话能把症结点破的，反而让人佩服。这不仅仅是语言技巧，更是一种思维习惯——你是不是真想解决问题，而不是仅仅完成一次“正确的发言”。
所以，“被上司中文”这事儿，对我来讲，不是一次对于语法或修辞的批评。它更像一次提醒，提醒我在这个信息爆炸、词汇翻新的时代，别丢了语言那颗“说人话、办实事”的心。我们都在用中文工作、思考、沟通，或许，我们都该时不时问问自己：我说的，写的东西，它“透”了吗？对方真的听懂了吗？剥开那些华丽的表达外壳，里面到底有没有实实在在的“核”？
这事儿，值得我一直琢磨下去。